女童短暫地呆滯了一下,隨即喉嚨裏的肉塊蠕動的更劇烈了,幾十個扁桃體同時顫動,從陶罐裏發出刺耳的尖叫聲。


    門外的周鈴像是被這個尖叫聲刺激,她開始發瘋一般地撞擊門板,老舊的門板立刻發出“砰砰”的撞擊聲,門框晃動,看得陳莉提心吊膽。


    她用身體死死抵住門,焦急喊道:“北哥,外麵的東西就快要進來了!”


    易北輕聲“嗯”了一聲,按亮手機,上麵的時間顯示為5:49分。


    他慢慢俯下身,靠近陶罐裏的小怪物,似笑非笑道:“再敢叫一聲,我就送你上路。”


    尖叫聲驟然頓住,那雙腥紅的眼睛因憤怒而瞪得滾圓,充血的眼眶裏爆出蚯蚓般的黑色絲狀物。


    緊接著,陶罐裏爆發出更尖銳而響亮的尖叫聲


    “我媽都不管我,你憑什麽管我!”她憤怒地喊叫。


    易北掀開眼皮,蹲在離陶罐幾步遠的地方,毫無波動地和她對視了一會兒。


    陳莉緊緊捂著耳朵,她幾乎懷疑易北已經被那陣尖叫給整聾了。


    小鬼挑釁地朝易北揚起下巴,那些從她喉嚨裏爬出來的肉塊幾乎要貼到易北的臉上。


    不過就在下一秒,她卻詭異地僵硬在了原地。


    所有的尖叫聲戛然而止,血紅色的瞳孔緩慢收縮成一個小點,那些伸在嘴巴外的肉塊顫抖著蠕動了迴去,就像是一隻急劇收縮舌頭的青蛙。


    她驚恐地抬起頭,整個腦袋帶動著身體都顫抖著往陶罐裏縮了幾分。


    陳莉愣了兩秒,心說這小鬼怎麽還有兩幅麵孔?


    易北慢悠悠把棒球服拉上,忽然笑了一下:“不叫了?”


    陶罐裏的女童抿著嘴,把頭搖成了撥浪鼓,她整個縮在陶罐裏,就像一隻被煮熟的鵪鶉。


    易北抬頭看一眼天色,天光已經微微發亮,外麵的撞擊聲越來越向量,發狂的周鈴隨時都有可能破門而入。


    “那就走吧。”


    在最後一次撞擊聲結束,緊閉的門板毫無征兆地被打開。門外的周鈴渾身滴滴答答流著水,頭發裏夾雜著深綠色的水草,指甲呈現出又長又細的紅紫色,深深挖入自己的腹部。


    當她看清楚眼前的情景時,她那沾著泥沙的睫毛微微顫抖了一下,手下的動作也出現了短暫的停頓。


    黑色短發的青年單手捧著一個土陶罐,另一隻手則漫不經心地玩弄著一枚深紅色的打火機。


    跳動的火焰隨時都可能點燃陶罐裏的油層,將裏麵的小鬼燒成一灘火湯。


    黯淡的天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眸底的顏色晦暗不明,大半張臉都隱藏在光影的背麵,就像是剛從地獄爬出來的修羅惡鬼。


    女童像隻鵪鶉一樣縮在陶罐裏,對上母親憤怒又擔憂的目光,她扁著小嘴,一下一下用力地搖著頭。


    “早安,女士。”易北微笑著說道,雖然在笑著,但他的笑容裏沒有半點的溫和。


    周鈴怨毒地盯著他,背後的黑氣幾乎要凝聚出實體。然而,她的目光又落在那團跳動的火焰上,身體僵直了片刻,極其不甘心地退了半步,將離開陽台的路讓了出來。


    寢室的大門從周鈴進來以後就沒有關上。


    易北端著陶罐不急不慌地走出寢室,江雪直挺挺站在門口,白色地瞳孔翻動了一下,表情難得的出現了一絲古怪的神色。


    跟在後麵的周鈴臉色陰森,眼中充滿怨毒,卻迫於易北手裏的火焰,不敢輕舉妄動。


    筆直一條的走廊上,所有寢室的大門都是朝外大敞開的。


    每個寢室門口都站著一個“江雪”,她僵直的脖子,死氣沉沉的臉上浮現出古怪的神色。


    易北悠悠地抱著陶罐在前方開道,後麵浩浩蕩蕩地跟著一堆形態各異的npc。


    這樣詭異的場景被原原本本地投影到怪談劇場中,偌大的劇場裏寂靜無聲,每個人被這副有些滑稽又有些古怪的畫麵震撼。


    坐在辦公室裏的肖離雙手撐在辦公桌上,眼前詭異地蹦出一排字:“挾天子以令諸侯,天下莫敢不從。”


    *


    六架電梯裏史無前例地擠滿了npc,數不清的“江雪”和白裙女麵麵相覷,都在彼此的眼底看到了一絲難掩的快感。


    一樓的值班室外蹲著一個身穿藍色職業裝的宿管老師,她低著頭顱,手裏攥著一把帶血的尖刀,渾身上下濕漉漉的,嘴角剛揚起一抹詭異的笑容,卻在看見眼前浩蕩的屍群時徹底僵硬住了。


    假宿管老師:“?”


    她僵硬的轉動脖,當對視上周鈴怨毒的目光,她又非常識趣地地下頭,繼續充耳不聞地紮刺地上早已斷氣的玩家屍體。


    易北淡淡瞥了她一眼,迴頭對周鈴道:“讓她開門。”


    地上的假宿管老師聞言猛地抬起頭,她的神色變得越發怪異,手裏的尖刀不斷流下腥紅的血液。


    怨氣和死氣構成的黑霧在周鈴背後幾乎要凝出實體,滴滴答答地順著她的頭發絲滾落下來。


    她十指手指捏成爪狀,憤怒地在顫抖。緩慢地抬起頭,她冰冷地看向地上藍色工作服的宿管老師:“開門!”


    蹲在地上的宿管渾身抖動了一下,她飛快地爬進值班室裏翻出一串鑰匙,又四肢並用地爬到大門口,用嘴叼著鑰匙打開了四扇鎖死的玻璃樓門。


    隨著寢室門緩緩打開,原本還是一片漆黑的宿舍樓外,忽然天光乍亮。


    陽光刺破厚重的雲層灑在這片大地上,陰暗恐怖的氣氛霎時間消退了不少。


    第32章 埋屍林參觀準則


    所有的npc都在寢室的玻璃門前停下腳步,玻璃門裏的昏暗的燈光映照一張張慘白浮腫的臉。


    她們的表情僵硬而麻木,當陽光從玻璃門灑入時,她們的頭頂一閃而過晶瑩的光。


    規則4裏要求玩家將陶罐埋進宿舍樓後的紅色花壇裏,這裏是一片荒蕪的空地,所謂的紅色花壇,不過是用一些紅磚頭壘成的低坎。


    坎內用白色石灰圈出大大小小幾十個圓框,在花壇的角落裏還零散堆放著幾把鐵鍬,一塊破爛腐朽的木板就立在這些鐵鍬邊。


    埋屍林參觀準則:


    第1條:這裏是亡魂的領地,它們討厭被外人打擾,所有這裏一次隻能接待一位參觀者。


    第2條:稻草人是這裏忠誠的守護者,它會告訴你每一位亡靈的歸處。


    第3條:請注意腳下,不要打擾他們的安息。


    第3條:失去名字的亡靈永遠受困於黑暗,如果你能幫助他們找迴名字,他們將會幫助你離開這裏。


    “叮”


    【通關條件:收集所有逝者的名字,完成後玩家即可離開遊戲】


    “你守在外麵,別讓人進來。”易北關閉眼前的藍色對話框,對著陳莉說了一句話後,端著陶罐,拎著鐵鍬跨過低坎走進花壇內。


    稻草人立在花壇的中央,越靠近花壇,地麵的藤曼植被也就越密集。


    那些白色的石灰線被茂盛的植物掩蓋,邊界線模糊不清,很難分辨。


    易北選擇了一條植被相對稀疏的路線,每邁出一步都很小心。


    “嘭。”他手裏的陶罐發出一聲悶響。


    一個濕漉漉的腦袋頭頂陶蓋再一次從陶罐裏探出頭來,她轉著脖子環顧四周,當看見十幾步遠的地方矗立的稻草人時,她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黑了下來。


    壇子很沉,地麵凹凸不平,易北既要分辨出哪幾片土地可以落腳,又要保持自己的重心平衡,一不小心就會踩空摔倒。


    女童用皺巴巴的小手扒住罐身,探著腦袋往下瞧。


    前方的植被越來越密,被這些藤曼擋住的土地很難看見底下藏有什麽東西。


    當易北再一次選定一個方位,抬起腿準備朝那邊走時,女童的唿吸忽然急促起來,雖然隻有短暫的幾秒,但易北和她離得很近,任何風吹草動都無法瞞過他。


    他不動聲色地收迴腿,女童眼裏的光線啪地熄滅了,她慢慢趴在陶罐邊沿,打了個哈欠。


    於是易北換了個方向,抬起腿懸在半空中,陶罐裏的女童晃動了幾下,腦袋也慢慢抬起起來。


    易北麵不改色地收腿,“也不是這邊。”


    孩子從來不會隱藏情緒,他們的喜怒哀樂比成年人表達的更加直接。隻要易北選擇錯誤的道路,女童就會顛頭聳腦,表現出激動、興奮,而一旦易北選擇的方向沒錯,女童就會蔫頭蔫腦,連多看一眼的興致都沒有。


    依靠女童不假掩飾的表現,易北繞著花壇中央轉了兩三個小圈,總算來到了稻草人身前。


    稻草人身上穿著女校的校服,右臂上紮捆的塑料條帶已經斷開,枯黃的稻草稀稀落落地從右邊的木架上耷拉下來。它用稻草紮成的臉上被人塗畫了兩個並排的“x”,就像是稻草人的兩個眼睛。


    “這個亡魂該埋在哪裏?”易北把手裏的陶罐舉到稻草人的麵前,陶罐裏的女童小嘴撅得幾乎都快要翹上天了。


    稻草人沒有被紮綁的右手抖了一下,它稻草紮成的腦袋微微偏過來,似乎再用那兩個“x”形的“眼睛”打量麵前的女童。


    幾秒之後,稻草人慢慢擺動身體。從它的手臂上的孔洞裏鑽出一隻褐灰色的麻雀,麻雀跳到它的手臂上,悠然地扭了扭屁股,隨即張開那扇羽翼,繞著花壇上方飛翔了一圈後落在一個子母坑的上方。


    這是整個花園裏最大的一個圓框,白色石灰框出的大圈外又鼓出了一個小圓環。


    小圓寄生在大圓的身上,就像是母親和她腹中的孩子一樣親密。


    易北放下裝有女童的陶罐,此時這隻小鬼的嘴巴扁著,把頭埋進陶罐內,用屁股對著易北無聲的抗議。


    易北用鐵鍬鏟去小圈上方的野草,下麵的土壤很稀鬆,應該是才被挖開過不久。


    陶罐裏冒出一排細而密集的氣泡,濕漉漉的腦袋從水麵下鑽出來。她的目光落在正在挖坑的青年身上,陽光落在青年的黑發上,每一根頭發絲都散發著漂亮的金色光芒。


    這是從小就生活在陰暗與憤怒中的女童從來沒見過的顏色,她像是一個趴在展櫃外窺視一件精秒展品的小偷,一邊驚歎於展櫃裏那些展品的美麗,一邊又深深唾棄著自己的醜陋。


    她小心地把自己畸形的身體往陶罐裏縮了縮,用手扒住陶罐的邊緣,悄悄探出腦袋:“喂”


    “什麽事。”易北動作不停,平淡地迴應了一聲。


    女童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又把頭探出來了一點,聲音細的像是蚊子叫:“那個……你和大大大壞蛋到底是什麽關係呀?”


    易北把從坑裏鏟出的泥土堆在坑洞旁邊,那裏很快就壘起了一個小土包。


    他抹了一把脖子上的熱汗,餘光瞟過滿臉寫著好奇的女孩,隨口說道:“也就是第二杯半價的關係吧。”


    女孩吸了口涼氣,瞪大了眼睛。她把鼻子以下都沉進水裏,往水麵吐出了一個黑色的泡泡。


    “那…大壞蛋也會讓你哭嗎?”她突然悶悶地問道。


    易北手裏的動作稍微一頓,他看向女孩:“為什麽這麽問?”


    “我媽媽就經常哭,蹲在水塘邊哭,抱著我哭,躲在地裏哭。她說讓我都永遠不要愛上別人,因為愛上一個人就會因他而難過。”女孩仰著頭,慢慢看向天空。她的聲音很平淡,就像是在說一件和她毫無幹係的事情。


    天上的雲很白,她每次看雲的時候腦袋裏都會想起漂亮的白紗裙,就像她在媽媽肚子裏時,媽媽身上經常穿的那件。


    不過那條漂亮的白紗裙現在沾滿了水塘底的泥沙,黑黢黢,髒兮兮,再也不漂亮了。


    就像她的媽媽,原本喜歡夏天的風,喜歡天上的雲,喜歡溫溫柔柔的笑。


    但現在媽媽再也不愛笑了,這裏的天空也永遠是灰蒙蒙的,隻有這些陌生的玩家進入時,天空中才會出現泡影般短暫的晴朗。


    “那是因為你的母親遇人不淑,真正值得她愛的人,永遠不會讓她流淚。”易北看著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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