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往目光中不乏艷羨,卻多的是冷嘲熱諷,段緒言淡然處之,隻是抬掌擋在阮青洲眉眼上方,又將那麵頰側過,按進懷裏。


    「累了就靠著我,眯一會兒。」他不懼眾目睽睽,吻過阮青洲的頭頂,一手始終遮在他眼前,到府外方才放下。


    鐵風在門前久候,見到人後先行上前牽馬。


    段緒言與他對視一眼,已知他有事稟報,便下馬托住阮青洲,先讓他往門裏進,卻見門邊小孩露出半個腦袋,小跑著往阮青洲懷裏撲。


    阮青洲有滿懷的桂花香氣,丁甚埋在肩頭嗅了又嗅,一字一句道:「殿下,哥哥是,桂花。」


    阮青洲露笑,自腰間取下錦袋。


    「這個才是,」阮青洲放他手中,輕撫孩童後腦,「走,我們進去看。」


    丁甚垂頭頓了頓。


    「想,」丁甚羞怯地看了他一眼,「想抱,沒見你,好久。」


    右臂淺淺抬動,遺憾落下,阮青洲沉默片刻,段緒言已上前托起丁甚,一下舉高,讓他坐在肩上。


    「不抱。」段緒言逗他。


    但丁甚坐得高也不怕,緊牽段緒言的雙手,一舉躍下倒他臂彎裏,雙手再扣上後頸,張開雙腿盤腰,就這麽趴靠在他肩頭。


    「猴兒一樣。」段緒言撥他頭上鬆軟的髮髻,騰出一手伸向阮青洲。


    兩人相視一眼,阮青洲抬起指尖,靠近掌心,段緒言握指緊緊攥住,牽至身旁:「迴家了。」


    府外馬匹掉頭,韁繩送進家僕手中,鐵風朝四下掃視一眼,跟著進了府門。


    遠處轉角,攤販自隱蔽處險險探頭,沉眸看了許久,也便扯過汗巾蒙起半麵,往巷中鑽去。


    ——


    深宅中,刀刃挑著燭心,引得火光明滅不定,影也晃動。古刀拾帕抹過匕首上的燭油,說道:「問過禦醫了,說沒見過皇帝。出入行宮靠的是皇帝口諭,但他一進門便被禁軍帶到一處空房中,到點後才放出,這麽久了,他連皇帝一麵都沒見著。」


    若有所思著,段世書問:「中書令呢?」


    古刀緩緩抬眸,往他手邊一瞥:「他?前兩日進了行宮後就沒下落了。但他在消失前,不是已經給主子送來了這個嗎?」


    一紙文書墨痕隱約,段世書垂眸看去,麵容已生冷色。


    行宮如獄,禁軍生異。


    帝王無權,立儲在即。


    紙上字字均在言說段緒言的叛逆之舉,但此話唯從程望疆口中說出,才是可信的。見過他二人劍拔弩張水火不容,再有宮宴上算計阮青洲不成的仇怨,段世書雖不與程望疆為伍,卻與他一般和段緒言為敵。


    再想夏獵那日單獨呈至段承麵前的茶水,當夜段承便布告染疾,行宮隨即便被薛秋霖帶兵封鎖,如今,就連唯一可能見過段承的程望疆也沒了下落。


    冒傳段承口諭引禦醫頻頻進入行宮,是為了營造段承頑疾纏身的假象,再順水推舟立儲,利用禁軍封鎖行宮內外消息,若是段緒言敢再猖獗一些,待儲君之權到手,他大可弒父弒君,直將北朔納入掌中!


    「……禦印。」段世書喃喃,隻要禦印還在段承手中,立儲禦旨便不能生效,在此之前,他還能——


    「還有什麽禦印,」古刀嗤笑,玩著燭芯,「與南望和談的禦旨一下達,禦印就隨之交到禮部手中,待兩國契書敲定,蓋了禦印,程望疆就說帶迴行宮歸還,這不,現下人都沒了。」


    指節緊緊攥起,段世書在晃動燭影中緩緩合眼,默然咬起牙關,似聽一人耳語。


    「禁軍、關州乃至南望都在我手中……你有什麽?」


    先前的一句嘲諷如今成了真,那副不可一世的輕慢模樣猶現眼前,段世書已無儒雅之態,睜眼那時還見火光搖晃,心血瞬時便一湧而上。


    「別晃了!」他揮手甩過桌麵茶盞,沉聲低喝,瓷片一磕門框,帶著四濺的茶水灑遍地麵燈影。


    來人正當入門,因這一砸止了步,一塊偽飾所用的汗巾還掛在頸上,不知怎的粘上了茶葉。


    他上前行禮:「王爺,珵王今日帶世子出過城,現已迴府了。」


    古刀輕蔑一笑:「說的都是廢話,一點有用的東西都沒有。」


    那人抬首瞥去一眼,對上段世書的冷眼時瞬間低了頭,補道:「但屬下看到珵王府中的小公子了,還看到小公子與南國世子關係甚好。」


    抹刀的手指瞬時停頓,古刀聞言抬眸,神情盡被段世書收進眼底。


    「是麽。」段世書微眯雙眼,指頭一叩桌麵,緩緩點動。


    「古刀,這兩人,不然就交給你了。」


    古刀會心一笑,摸過刀刃,朝他緩緩抱拳,行了一禮。


    「那古刀就替亡兄,先謝過主子了。」


    ——


    袋口一敞,桂花於桌麵鋪開,丁甚趴坐桌旁數著桂花,阮青洲陪在一旁,段緒言看了他二人半晌,靜聲退出了房門。


    「什麽事?」段緒言邁進廊下,舒緩的神色方一浸入暗影,便剩拒人千裏的冷漠。


    鐵風隨他走進夜色:「薛統領來報,立儲傳言已惹得滿城風雲,眼下風聲正緊,一切就位,禁軍也已加強戒備,隻待一聲令下。」


    段緒言問:「身在關州的文臣可都已安置妥當?」


    「已妥當。阮公子要休養,到時便與小公子一同留在府上,中書令那方……」鐵風正說著,段緒言忽而停步,心不在焉地磨了磨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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