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折本輕拍桌案,打斷話聲,段承麵無表情,徐徐抬眼,沉聲道:「昨夜之事朕已獲悉,宮人杜生蓄意生事,意圖報復南國世子已是無可爭辯。世子沒能親自到場也罷,今日朕本也隻想尋眾卿前來商議,是想此事若能就此揭過,也免得再生禍患。」


    段承看向段緒言:「珵王,你怎麽看?」


    段承指尖點動,目光寸寸如鐵,嚴而生厲,卻是帶著一點……期許。


    段緒言敏銳覺察,思索片刻,俯首應答:「兒臣拙見,世子無需錢財,也該以質子身份繼續留在北朔,唯一在乎的或許就隻有羈押在關州的南望戰俘了。」


    如阮青洲所言,雖說南望戰敗大損,但北朔亦是折兵損將,又在穩定關州民心、加深與鄰國邦交的關鍵時刻,此時若是冒進,再與南望大戰一場反還加重負擔,確實不妥。段承不願兩國交戰,可程望疆卻是為了深仇舊怨,利用南望戰俘挑釁阮青洲,更欲加以迫害激化兩國矛盾。


    如今阮青洲一夜手刃六人,其中還有宮外之人,時間一長,難免引人生疑議論,要徹底平息此事,不僅要堵住風口,必定還要安撫住阮青洲,壓下事態,而為絕後患,便要放歸南望戰俘,以防程望疆日後再藉此挑起事端。


    隻是中書令身居高位,段承不便正麵與之相悖,才讓段緒言替他開這個口。


    程望疆冷言:「珵王的意思,是要以放歸南望戰俘為交換,讓世子對此事緘口不言了。可關州正在屯田養兵,戰俘既可充作勞力,還能震懾南望,向四海揚我北朔國威,如此就要放歸南望,是否太過輕巧了?」


    「朕倒覺得無可厚非。」


    段承目光緩和些許,慢聲道:「放歸戰俘,亦可示北朔大國之風,況且近年細作風波不斷,南望戰俘留在北朔也是隱患,年關將至,不如就在年後與南望約在關州,再議戰俘之事。世子那頭,珵王,就由你去說通了。」


    ——


    朝堂上一場針鋒相對,不過半日便傳入珵王府中。


    寒天裏,火燒爐膛,熏煙燎燎,藥房正斥著苦味,來人朝裏送了藥包。


    「世子今夜的藥,方才取來的,早些熬了送去,」那人攔嘴小聲道,「王爺就要迴了,可別懈怠。」


    兩人心照不宣,各自指著對方笑而不語,隻因昨夜段緒言公然抱人進的浴堂,再之後他二人如何纏綿悱惻,早已在私下傳遍了王府。


    「不過我說,昨夜宮廷盛宴,卻是中書令與王爺撕破了臉,今日還在禦前為世子爭辯,看來王爺與中書令是要派別分明咯。」


    「噓,別多舌,府中還有好些都是中書令起先派來伺候的人呢。」


    兩人朝旁掃視,俯首放低了聲量。門外,家僕打水行過,眼眸陰沉些許。


    待爐火旺起,罐中水沸,那人拾帕揭蓋查看,卻是遭到一陣推搡,他腳下不穩,朝前摔去,竟一下碰翻了藥罐。


    湯藥灑倒一地,便連藥渣都未能保全,那人張口結舌,已是苦了臉。


    「世子的藥可就這一帖,怎麽……你怎麽!」


    家僕歉笑:「真是對不住,門前的水灘結了冰,冬日腳底打滑,也便站不穩了。」


    「罷了罷了,看來隻能再出府重拿一帖了,就是這大冷天的……」


    「不若我去吧,也是我疏忽,跑這一趟是理所應當。」


    「當真?那我可就……」


    家僕笑了笑:「當真。」


    一路行至府門,家僕沿途與多人示意,待院牆處打起鳥鳴時,他轉身走進巷中,卻是毫無預兆地被人掐喉扼了聲。


    鐵風平靜視人,自身後鎖住那人脖頸,前方,寒風中一支利竹貫來,轉瞬透進家僕心髒,不過片刻,鐵風手握竹身,利落拔出,幾注鮮血霎時染紅霜雪。


    段緒言半靠牆麵,淡淡吹過削完竹的小刀,漠然踩上血跡,又用白雪蹭淨了靴底。


    鐵風自那人袖間摸見字條,看後卻是沉默。


    段緒言問:「寫的什麽?」


    「其上說,主子與阮公子……私通。」


    段緒言倒也不怒,頗有興致地琢磨起「私通」二字來。


    鐵風說:「府中不乏中書令的耳目,主子昨夜,冒險了些。」


    段緒言冷漠搓開手中竹屑。


    「所以不該留的,明日之前,一個不留。」


    段緒言說:「既然中書令與我明爭,我也不與他暗鬥了。」


    ——


    冬日夜色降得極快,廊下一點淺光鋪開,阮青洲站在其間觀雪,身側,李之行來,往他手邊遞了個湯婆子。


    「藥房那頭說今夜藥會來得遲些,還特意灌了個湯婆子送來,主子捂著吧。」


    幾點薄雪落下,化開,阮青洲看向他手間,幾處凍出的瘡傷正紅得鮮明,一碰見暖熱便也腫脹。


    李之縮手往湯婆子底下藏了藏。


    「像是凍的。」阮青洲說。


    李之笑道:「許是這幾日天冷才凍了,捂著便好,不痛不癢的。」


    阮青洲沉默,隻是看著他那身已經穿薄了的冬衣。南苑本就不受待見,莫說膏藥,便是連禦寒的被褥冬衣都又薄又少。


    李之不捨得用炭火熱水,都省給了阮青洲,夜間僅靠一點燭火取暖,平日裏又免不得遭受淨身的苦楚,一身冬衣常是濕了又沒能換,手腳不知已凍出了多少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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