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像在幫任何一方,更有些鞭策和教訓的意味,所以才像是……


    「是父帝。」阮青洲神色不動,如早便知曉那般鎮定。


    他早便得知自己的生父為了護住帝王家的尊嚴,為了替親王洗脫嫌疑,便蓄意策劃了一切,將莫須有的罪名扣在自己身上。


    得知南望的帝王為了收迴權勢,藉此機會禁足太子,架空東宮和儲君之權,再以煽動民情的方式惹急自己膝下行事極端的皇子,以此作為訓*。


    阮青洲早便知曉了這一切,卻隻是獨身承受著這些不公和無力。


    段緒言更是沉鬱,抬臂將他收進懷中暖著。


    比起去年深秋,這副身軀高挺不少,阮青洲被他圈在胸前,仰視時更覺恍惚。


    「前年冬日,你還隻有這麽高。」阮青洲朝自己前額比了比,被摟腰托起一些,他被迫踮起腳,比在自己前額的手掌也才自段緒言的鼻樑抬至眉上。


    靜了片刻,兩人便都笑起來。


    阮青洲說:「揠苗助長,也還是不夠。」


    「所以平日讓你多吃些,往後再這麽抱著,就能齊眉了。」


    「往後……」掌心滑落,阮青洲淡下聲來,「我也想看看往後,若不再追隨我,不知尉升會想開宗立派,還是仕途青雲、建功立業。」


    「倒是更有可能開宗立派。他與趙成業爭做白薇師父,昨日才在風顏樓提劍打了幾場,結果劃壞了白薇的紙鳶,惹得小姑娘流淚,忙著哄了半晌。」


    怨不得今日尉升的馬鞍上別了幾支竹篾。阮青洲淡淡一笑:「白薇會想習武,冥冥之中也算戴家的武學得以傳承了。」


    「那也得是佟飛旭教才算。」


    段緒言將他托近了些:「關於往後,還想看什麽?」


    阮青洲靜下,眸色稍淡,微微笑起:「不敢說萃息宮會一直空著,但其間的槐樹應當還在?」


    「在。」


    「冬日若遇雨雪,更是濕寒,老師的顫症犯了,可有人代筆書寫了呢?」


    「有了。」


    「南望肅正朝綱後,可算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算。」


    「遠離故鄉七載,九伶為父平怨,可已逍遙山水,此生無憾?」


    怔然許久,段緒言遲遲沒應。


    阮青洲扶肩落地,在江風中紅了眼眶。他抬手撫過段緒言的眉眼,指尖落在眉梢。


    「此次過後,執念若能得解,縱然你我緣薄分淺,心中也不要有憾。我做不成帝王,護不了你終生,往後不求功名,便不要再入宮廷了。」


    一聲低語驟散在風中,阮青洲不再言說,貼靠在他肩頭,合起了眼眸。


    冷風吹澀喉間,懷中溫熱似風流散,段緒言雙目冷寒,沉默無言。


    江岸幾對白鷺飛散,隻剩遠山雲霧癡纏。


    第74章 開戲


    越是深秋,晝夜愈寒,梁奉自夏末起便開始嗜睡,等到天冷,咳疾更是鬧得厲害。


    幾番尋來郎中配藥,吃了藥也不見好,夜裏因犯咳再睡不成,他每日頂著烏青的眼圈,隻能往鼻下抹上一點薄荷膏提神。


    道是為了頌揚官民魚水之情,葉宣鳴同禮部提請在宮中搭台唱戲,這日正是開戲之時,各王侯大臣陸續進入看台,便連阮青洲也得了允準出席。


    因而梁奉才入司禮監,便叫來了劉客從。


    「前日陛下擬旨時不曾提過太子之名,今日他又如何出得了東宮?」


    劉客從說:「原是不能來的,但事關宮廷大戲,禮部本當擬好戲本呈遞給陛下審閱,可陛下事務繁多,戲本這等娛樂之事便先交至司禮監初審,碰巧義父昨日病乏,嚴九伶代為批閱,戲本呈交至陛下眼前時,偏偏多了樣《桃葉歌》。雖說一首情愛之曲,難登大雅之堂,陛下劃了這曲目,卻因此憶及替太子驅邪時在東宮所栽的桃樹,最終也隻淺淺責了嚴九伶幾句,便將太子列入看席之中了。」


    「又是這宵小。」


    梁奉嗅著薄荷膏,靠坐椅上,冷哼一聲,轉而扶了扶額:「猶記得中場該有一首祝辭吧,我要你在戲開場前改了唱詞,讓那些個伶人樂人高贊東宮,捧擁太子。日月同輝的場麵,皇帝不興看吧。」


    ——


    今日天陰,看台三麵鏤空,秋風寒涼,襲來時穿廊而過,便引得眾人抖擻,捧起手邊熱茶飲下。


    阮青洲來時褪了披風,一身齊整,邁步上階時風吹得正涼,段緒言默然守在樓角,握暖手中玉石,於兩人錯肩時塞進他手心。


    阮青洲默契接過,將那溫熱收進袖下,於人前行禮入座。


    熱茶散香,阮青洲緩緩飲了一口,端坐正視前方。但這兩人之間的貓膩,梁奉算是看得真切,他眯著一雙眼,目光定定落在阮青洲摩挲著玉石的指尖上,不勝其煩地輕輕撥手,掃開身旁香爐裏濃鬱的薰香。


    再聽鼓錘鑼響,戲已開場,看台上伶人交交牙牙,梁奉雙眼更是沉重,未料睏乏至此,手掐虎口竟也徒然,不知何時沉下眼皮便也昏昏欲睡。


    驟然鼓聲如雷而起,梁奉竟在半醒中聽得一聲「督主」,聲如舊識,讓人一時恍惚。


    「梁督主!」


    再又一聲,梁奉心驚,猛然醒神,雙眼頓睜那時,卻見阮泊文正朝此處看來,與他對視時神色漠然,不過片刻便將目光又轉迴了台上。


    梁奉循著看去,隻隔著屏風瞧見了台上兩道昏暗人影,口中念著的分明不是戲文,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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