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水聲停落時,洗過的濕發尚在淌水,柳芳傾挪去一旁,坐地俯身側著頭,白生生的後頸裸『露著,沾留的水珠細密,頗帶些情色的蠱惑。


    目光滯留片刻,留君拾起帕子走近了,撫上那截脖頸,往他發間揉去。


    指腹溫熱,深入髮根,打轉著將熱意搓開,可動作過分柔緩,又似交纏時情不自禁的撫揉,柳芳傾生出些熱,扶住那人手臂,便往桌沿靠去。


    「我們多久沒見了?二三十日,差不多嗎?」梨花置於桌麵,柳芳傾勾指撫著花瓣,一雙眼生來狐媚,就這般瞧著他。


    留君神色不變,逕自牽來濕發擦拭著:「其實每月都見過一麵。」


    「這麽算來也就見過四麵,是太少了些。」柳芳傾好似漫不經心,放懶了聲,說完便又直直地看著他。


    留君觀他神色,應了一聲:「怎麽?」


    「沒怎麽,」柳芳傾語氣漸淡,「就是好奇,既然見得少了,你又能做到來去無蹤,錦衣衛理當尋不到這裏才對。」


    眼神微變,留君動作稍停。


    他沉靜少時,垂了眼,兀自將手中的濕帕翻了個麵,不見一點波瀾。


    「今夜看似心情不佳,和平日很不一樣,是因為這件事嗎?」他有條不紊地疊著帕,手指正當壓出摺痕,卻被柳芳傾按住了,牽進掌中細細撫著。


    「掌心指間多處生繭,其實你常拿刀劍,但習武的本意理當不是為了作奸犯科。我想你總有自己的苦衷,不應為了錢財再入歧途更甚是損己利人,所以前些日子我讓人去尋過你的下落,卻不曾聽聞皇都內有哪家公子在這半年內雇過打手,在橋頭招工的工頭也沒見過你的身影。」


    指尖逐漸失力,柳芳傾鬆了手。


    「其實你我相識也算久了,我不該連你是誰都從不過問一句,也不該理所當然地以為,你什麽都還沒記起來。」


    「當然,你對我再三欺瞞,縱是謊話連篇,隻要有合理的苦衷,在我看來也無可厚非,可你說要帶我脫身風塵,卻又無故惹得錦衣衛來翻箱倒籠,若當真由得他們尋到你曾藏身在此的蛛絲馬跡,那麽我,還有風顏樓上下所有人,又要擔負什麽罪名,」柳芳傾冷淡道,「你無所謂這些,是嗎?」


    留君沒有答話。長久的靜默中,雨絲斜吹入窗,手中帕子也涼,他卻不聲不響地在摺痕處摩挲出了熱。


    「我若真沒所謂,今夜就不必來見你。」


    他緩緩抬眼,看著柳芳傾:「但你鋪墊了這麽久,就隻是為了套我的話嗎?」


    心頭一跳,柳芳傾稍眨眼,靜看麵前那雙冷眸顯出笑意,愈漸凜冽,也愈發陌然。


    留君手撐桌沿,俯過身來。


    「你要知道,洗頭拭發這種親密之舉很容易讓人誤會,不過,你應當也沒興趣再這樣和我演下去了。」


    四目相對,那人壓來的氣勢偏又變得強烈了,混帶著他發間的香,卻像反客為主似的,就要吞噬他。柳芳傾頗有些麵紅耳熱,卻也還是不甘示弱地看迴去。


    「是了,」柳芳傾敷衍一笑,「我比較喜歡,坦誠相待呢。」


    對視之間,兩人笑意不減。就聽一聲酒杯碰響,杯身經指尖撥倒後,在桌案上滾動著晃了幾下,灑出的酒水溢出,濕了一片。


    「記得關州嗎?」留君說,「我是在那裏打聽到的你。」


    柳芳傾眯起些眼:「打聽我?」


    留君不置可否,隻待水痕徐徐漫過桌案,才伸指蘸來酒水,自桌麵劃過。


    「我有個妹妹,五年前在關州走失,聽聞是被人帶進了青樓,我為尋她而來,」他轉眸看向柳芳傾,「也多謝你,把她照顧得很好。」


    聲落,指尖頓停,留下了「戴紓」二字。


    戴千玨之幼女,戴紓。


    心中生出幾分牴觸,柳芳傾眉頭微動,苦澀一笑。


    「你騙了我很久,」柳芳傾說,「你什麽都沒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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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旗沽酒趁梨花」出自唐代白居易《杭州春望》


    戴千玨有在34,35章提到


    第54章 苦澀


    留君不予否認,隻笑了笑,見他微濕的長髮落在肩頭,便再次伸指撫上,柳芳傾卻偏頭避過了觸碰。


    不帶一絲猶豫,摸空的手依舊往他頸上撫去,隔帕揉往發間,將後腦覆得緊實。留君把他按近了些:「有什麽不滿可以說出來,不用躲。」


    一時被壓製著,柳芳傾久久不語,也才迴過神。


    他輕抹麵上沾的濕水,強顏歡笑:「真想聽嗎?可我此刻心裏正當錯亂著,唯獨隻想了一件事。」


    「什麽?」


    「我在想……」柳芳傾說,「無恥色棍,道貌岸然,我怎辨不清哪個是你?」


    留君淡聲應道:「在你麵前的這個就是我。」


    「是嗎,」柳芳傾停頓了許久,「那下迴,理當不會認錯了。」


    又從話中聽出些落寞,留君看他一眼,隻靜靜地替他拭著發,才要拿起木梳,便聽柳芳傾問他:「與我逢場作戲是你的樂趣嗎?還有從前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都是在逗弄我吧。」


    留君沉默片時。


    「沒有,」他低聲道,「縱使有過,以後也不會再有。」


    「有過……」柳芳傾輕聲複述著,神色愈漸冷淡。


    留君頓了頓,繞開話頭:「我來時白薇已經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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