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洲道:「若無不便,在這兒說也是一樣的。」


    「那屬下就不繞彎了,」尉升直說道,「風顏樓的人說丁甚不見了。」


    ——


    丁甚是在後院丟的,聽聞是自個兒在院裏玩著球,結果圓球一滾,彈出了後門,他跳出去尋,便再沒迴來。


    風顏樓今日開門營著業,將近晚飯時來的客便多了,大夥兒自顧自忙著,丁母也在後廚幫忙,想著平日裏丁甚也都是這麽在院裏玩,瞧他出門撿球,誰也沒太留意,結果再想起時,人都丟了近半個時辰。


    天還落著雨,丁甚撐的傘便翻倒在後門外的地麵,丁母本就病弱,看到那景象嚇暈過一迴,由人看顧著躺在房裏。


    眼下那把傘被人收起後靠放在門邊,柳芳傾看著那處,臉色肅得厲害。


    「怎麽樣了?」柳芳傾沉聲問道。


    「沒聽見什麽官府抓人的消息,城東已經找過了,弟兄正在城南城北尋人,現在還剩城西……」


    「我去城西。」一聲傳來,繼而段緒言邁步進門,周身夾帶著濕冷。


    「你繼續打聽各方消息,一有變動,即刻向東家稟報。」


    「是!」那人抱拳出了門。


    段緒言看了柳芳傾一眼,又將轉身出門,走前卻頓足側首,半臉都透著冷厲。


    「我以為這麽多年了,風顏樓的人不至於犯下這種低等的錯誤,」段緒言冷著聲,「刀不知磨,都生鈍了。柳東家惜人愛人固然是好,但勞思逸淫,莫要讓他們忘了自己是什麽人。」


    ——


    雨落街巷,地麵濺起的水珠濕了衣擺,段緒言快步走出門,傘簷淺淺一抬,目光便穿過雨幕,停在了不遠處的馬車上。


    車簾已掀,露出的手腕被濺上雨點,骨節分明得漂亮。


    阮青洲自車中露出半身,一雙蓄水似的眼就這麽看過來:「雨天策馬不便,上車吧。」


    車至城西時,周側落了一地黃紙,雨天道上行人零落,寥寥幾人撐傘踩過,腳下黃紙便被水泡得稀爛。


    三人下了車,段緒言連連問過幾人,可一聽「孩子」這詞眼,行人皆是惶恐著擺手避而不談。


    「一瞧你們幾位就沒住在這片。」在街邊收攤的老翁看了他們許久,無意地提了一句。


    幾人對視一眼,朝那攤位走去。段緒言問:「老人家何出此言?」


    老翁說:「雨仁觀那事鬧得可不小,沒聽過?」


    段緒言道:「先前是聽聞城西瀆神之說,有人請來道士做法,看來還確有其事,但這與我們尋人有何幹係?」


    老翁長嘆一聲:「誰讓你們丟的是個男娃子呢。」


    老翁抬起推車便要離開,尉升先一步用腳抵住了車輪,往那板車上放了塊碎銀。


    尉升道:「知道您做小本生意難,我們尋人也不易,勞您幫人幫到底,就同我們說說,男娃子怎麽了?」


    「男娃子的陽氣最純啊,」老翁說,「那道士說了,神像被毀乃是邪氣沖天之故,因而旁側百姓皆染病難愈,可修補的神像神力受損,要想相安無事,便要把活生生的男童扣在棺材裏頭,湊齊十副棺材,往墳地上擺個一天一夜,號稱壓邪。」


    尉升問:「真有人這麽做?」


    老翁說:「誰願自家孩子受罪呢,但這病反覆發作,鬧得慌啊,還真有那麽幾戶人家舍了孩子,倒真有效!可沒過兩天,這病又來了,但人家道長說了,壓過邪的男童不能作數,十個男娃子呢,他們忙著尋啊,誰知現在尋到的是不是從哪處擄來的呢。反正啊,在這一片,碰到個沒人看顧的男娃子,多半都是給帶去壓邪了,你們這麽找,指定找不著。」


    此事實在無厘頭,尋男童入棺,這種做法有什麽意義?況且風顏樓在城東,和雨仁觀相隔甚遠,要尋男童怎會尋到那處,若丁甚真是這麽丟的,那便說明,拐走他的人是專門衝著他去的。


    可是知道丁甚下落的人,除了阮青洲、尉升和風顏樓的人,就隻剩下……


    劉客從。


    段緒言眉眼又沉了沉:「那些被選中男童會送到何處?」


    「雨仁觀啊,不過今日這雨下的,嘶,應當還沒來得及抬棺出城,你們不妨去瞧瞧,興許還能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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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千玨(jué)


    第36章 棺中


    城郊,道觀隱於濕雨中,坐落在崎山腳下。


    正殿燭火不滅,砸毀的神像早已被人清掃淨了,唯剩空落的台座映著泛泛的光。


    冷雨初停,風仍帶寒,一陣掃過堂中,吹得棺中孩童驚寒,可指尖方才跟著動了幾下,口鼻處便被蒙上了手帕,不多時,將醒的人就又失去了意識,猶似一具留著餘溫的屍。


    丁甚也有些醒了,最先動的卻是眼球,聽著有人在身旁走動,他自半夢半醒間撐出道眼縫。可身子仍舊癱軟,他動彈不得,也辨不清自己身在何處,就知身側圍著的大抵是一種發潮的木頭味,他很不喜歡。


    遠見棺中孩童撐了眼,一道士行來,將手中帕子熟稔地往他麵上蓋去。迷藥一吸入鼻中,丁甚雙眼沉重,再又昏睡過去。


    住持身著道袍,手捋拂塵,立於殿中掃視,目光停頓至最後一副棺木上時,方才命道:「雨天不誤,蓋棺。」


    棺蓋一合,聲更沉寂,道觀霎時增了幾分陰冷。


    「叫孩童親眷和抬棺匠都留在客堂等候,戌時一到,即刻動身。」言罷,住持轉身離殿,所餘道士接連去了客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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