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住這裏很久了。」


    像一聲嘆息,說出後就被風吹散了,阮青洲沉默下來,隻看向眼前的舊景。


    段緒言靜視著他,看他雙眸凝在夜色中,被寒風凍得輕眨,就覺得此時的阮青洲與平日很是不同,像是撬開殼後露出的那點蚌肉,柔軟得脆弱,他從沒見過。


    段緒言問他:「殿下想迴到從前嗎?」


    阮青洲搖了搖頭。


    「談不上想,」阮青洲說,「畢竟有些事經歷過一遍之後,就再沒勇氣經歷第二遍了。」


    「可若是沒經歷過那些,殿下就不是如今的殿下了。」


    聞言,阮青洲神色微動,他轉眸側向身旁,正與那人灼熱真切的眼神對碰上。


    段緒言笑著看他,道:「奴才就很喜歡如今的殿下。」


    第25章 雪夜


    自他口中說出的喜歡,猶帶些少年的明朗,如此誠摯,如此純粹,似是不帶一點非分之想。他自己都要信了。


    阮青洲卻有幾分不確信,眼眸眨著,便挪向了別處。


    寒夜餘帶落雪天的凜冽,飛來棲息的鳥雀壓了枝條,烏壓壓的一群,再一齊展翅騰去時,就把枝條都踩得晃動。


    風過,周側稍靜。


    又聽頂上幾聲搖響,阮青洲方想抬首,旁側那人已撐臂翻過身來,將他罩在懷中。


    胸膛的熱意頓時蒙了麵,阮青洲來不及反應,下一刻,塌落的積雪便同傾盆般倒下,將段緒言的後背砸得雪白。


    聲響停歇,背上落雪捎來些凍人的寒,段緒言不怕這種冷,在阮青洲直視他的那刻,反倒還略帶壞意地笑起來。


    「殿下玩過雪嗎?」段緒言問著,目光盡落在他身上,延至發間。


    也不待阮青洲應答,他忽地搖頭甩了雪,像隻濕淋淋的大狗,抖落著一身皮毛,惹得阮青洲眯了眼。


    揚出的飛雪著實撲麵,阮青洲還在抬手避擋,卻猝然感到發間一鬆,青絲如瀑,瞬時傾瀉下來,搭散至肩上。


    此時段緒言已退開,就蹲在幾步之外,手中轉著支玉白簪子,餘帶些挑逗人的輕佻。


    阮青洲朝人伸手:「拿來。」


    段緒言看似乖順地遞迴,卻在簪子將觸到那人的手指時,極快地一收,直讓阮青洲抓了空。


    阮青洲帶些被耍弄的懵然和惱意看他,段緒言卻說:「殿下自己來拿。」


    說著,他噙笑起身,刻意招惹那般,愈發放肆地把玩手中物件,倒走著往後退去。


    阮青洲不追,立在原地朝人勾手示意。


    段緒言也不讓:「殿下來拿,奴才就給了。」


    「嚴九伶,你還是半大少年的心性嗎?」


    「人無再少年,」段緒言囅然一笑,「殿下縱容奴才一迴,也成啊。」


    「縱容,」阮青洲眼眸微挪,抬步朝人緩緩走近,「我還要對你如何縱容?」


    可阮青洲一朝他走近,段緒言就得了逞。


    他一舉躍高,用力扯彎了枝條,那手玩鬧著一鬆,枝條猛然迴彈,落雪兜頭撒下,兩人的身影剎那間陷進雪白。


    阮青洲合眼不動了,卻在雪徹底覆落之前,先被一人用衣袖圈起,護住了頭。


    段緒言的味道猝不及防地籠來,他又想到了從前遇到的那些宦官,就算衣袍再整潔,也還是會帶著些臊味,不似眼前這人,平日就是一副幹幹淨淨的模樣,就連氣味都淨得清爽。如此遊著神,他都忘了將人推開。


    「殿下不知躲,真就這麽等著被砸?」


    手掌就覆在那人頭頂,未沉盡的碎雪往手背指縫落去,段緒言顧及分寸,虛虛地籠著人,肢體都未觸到半分。


    「砸傷了,罰你便好。」阮青洲稍推開人,正當轉身時,卻猛被拽迴。


    「那殿下再縱容奴才一迴。」


    段緒言微彎眼眸,像隻抬步靠近獵物的豹子,爪子磨得很尖。阮青洲不知他要做什麽,隻覺得壓迫感隱隱傳來,便往後退去。


    可段緒言全無規矩禮節,與他相對而視著,又餘出一手壓著他的肩背,不容他退後。


    「你做什麽?」阮青洲用手抵在他肩頭,生了戒備。


    預見受驚的獵物就要逃跑,段緒言瞬時收起攻擊性,笑得明朗:「奴才不敢褻瀆殿下,殿下怕什麽?」


    言罷,段緒言鬆開鎖著人的手,抹來雪水就往他脖上刮去。


    頸上涼意引人戰慄,但阮青洲動作也快,反手就擒來那隻手腕,可哪知段緒言力道更大,不待阮青洲迴神便順勢將他帶進懷裏,向地麵倒去。


    阮青洲摔進那人懷抱,同他一併在雪地裏滾了幾圈,喘息著停在風裏。


    段緒言的胸膛比原先還要熱,他將阮青洲同幼崽般護在懷裏,伸手去搓那人頸部的雪水,擦幹抹淨了,便用掌心蓋在那處替他迴暖。


    阮青洲趴在那胸膛上,被有力的心跳燙了雙耳。又覺肌膚相觸之處生出熱意,他先行坐起身。


    段緒言枕臂問他:「殿下滾熱了?」


    「胡鬧。」阮青洲抓了把細雪就往他身上扔去,段緒言抬手擋下一些,笑出聲來。


    阮青洲也笑,眼尾勾起一些,將笑意含得漂亮,看久了,眼中的眸光便像揣著春水,禁止褻玩卻偏要惹人心潮輕盪。


    段緒言突然想探他眉眼,便坐起身來,可手指伸出,卻隻是在阮青洲眼前虛晃過去,摸向了髮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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