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頭一迴咬破了段緒言的手臂,恨怒的眼都散著紅,卻被暴戾地毀著鎮定和顏麵。


    直至理智潰敗,鈴聲也撞散,他渾渾噩噩地想起什麽,卻隻覺得恨。


    「你方才叫我什麽?」段緒言問。


    阮青洲避開視線不答。


    段緒言寒下臉,慢吞吞地伸手將他的臉掰正了,眉眼陰沉得發冷。


    「你想清楚了,」段緒言掐開他的嘴,冷聲道,「我到底是誰。」


    又是一陣死寂。


    段緒言忍怒看他,將那手腕捏得更緊。


    新紋的刺青仍帶痛意,經這死命一按,阮青洲蹙了眉,稍有些掙動便被狠狠地按在了床榻上。


    「阮青洲,」段緒言掐著他,「看清楚了,和你相識的是段緒言,被你捅了刀子的也是段緒言,和你出生入死、風花雪月的都是我段緒言,即便你對我叫著這麽一個姓名,心裏念著的舊情也是屬於我段緒言的!隨你怎麽恨我,但從此往後,別再讓我從你口中聽到那個名字。」


    世人皆知天下兩分,南望和北朔兩雄並立,各占南北,二十餘年間,兩國為爭奪關州開戰數迴,卻不知南望太子和北朔三皇子有朝一日竟會因關州之爭而糾纏不清。


    九年前,段緒言化名嚴九伶,潛進南望,歷經五年後在南望宮廷中與阮青洲相識,直至去年春末,兩人在關州斷交,分別時阮青洲在他右胸處落了一刀。


    他不甚在意,最恨的還是後來那場趕盡殺絕。阮青洲想要他的命。


    如今他發著瘋,阮青洲也碎了,是被他親手毀的。


    可恢復清明後的阮青洲太平靜了,縱使帶著受人欺壓的痛楚,也隻是在惺忪之時才流露出一些別的情感。那是在錯亂中不小心泄露出來的東西,溫情或是依戀,段緒言確信自己看到了,可阮青洲藏得很好。


    他不甘心,試圖再激起點什麽用來佐證,便伸指沿著阮青洲的麵龐向下觸去。


    阮青洲覺出滾燙,失了耐心,隻偏過臉去,低沉道:「夠了。」


    段緒言說:「看著我。」


    阮青洲無動於衷,在段緒言掐過他的下頜時索性把眼閉了起來。


    段緒言被惹怒了,怒極反笑:「不敢看我?你在怕什麽,是怕我再對你做什麽,還是怕叫喚得太放蕩,讓今夜這不幹不淨的勾當被外人知曉?」


    阮青洲那張頂好的麵容清潤如玉,如今卻被他捏出了指印,稍一鬆指,迴血之處便紅得屈辱,紅得妖孽。段緒言看著,忍不住再往別處揉去。


    足上銀鈴顫得發響,阮青洲推拒著,終被逼著開了口:「珵王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折辱我,也能稱為勾當嗎?」


    「是我失言,」段緒言鬆手撐起身,撥開那人的散發,動作柔了幾許,「若今夜之事傳出,到時我自當要向旁人解釋清楚,就說南望太子阮青洲,戰敗後淪為質子,被囚於北朔三皇子的府中,向來安分守己,不過就是墮落成我養在府中的一個禁『臠罷了。」


    段緒言將最後幾字說得輕佻,話落時,卻有一掌直往他麵頰揮下。


    無偏無倚的一巴掌落在頰側,餘下點點麻意,段緒言吃了痛卻驀地笑起來,起身就將人一把扯起,推往鏡台邊。


    璫琅作響,桌麵物件又被抬手掃落,段緒言取來燭台擺在鏡前,鏡中影像瞬時被映出了輪廓。


    段緒言發狠地抵著人,自身後握起他的頸子,掐高他的下頜,逼他直麵鏡中的景象。


    「這算什麽,惱羞成怒嗎,」段緒言抬目與鏡中的阮青洲對視著,一字一句道,「我的太子殿下。」


    「段緒言,你不配再這麽叫我。」


    段緒言不顧分寸,掐得重了,再開口時語氣冰寒:「合歡時辨不清我是何姓名,冷言冷語時便記得我叫段緒言了是嗎?」


    阮青洲垂眸不語,麵上淡漠的神情像在拒人千裏。


    段緒言亦不同他言笑,冷酷得不容反抗:「我說了,看著我。」


    沒有應答,阮青洲靜望燭火,竟伸指探向燭芯,把那火光生生撚熄了。


    視野驟暗,段緒言咬齒,冷笑了一聲:「阮青洲,你就這麽恨我。」


    捏著脖頸的手漸漸鬆開,卻附上了阮青洲的手背。在觸及指尖後,段緒言不甘地收緊五指,就要將指節從指縫中嵌進去。


    阮青洲眼睫輕顫,方一撤開手,就被翻過身堵上了唇。段緒言沒來由地發瘋,像在索取什麽,越吻越深。


    齒被撬開,舌也交纏,阮青洲反吻迴去,最終往那人下唇狠咬了一口。


    咬破了,腥氣便漫開,段緒言停頓些許,隻在阮青洲鬆齒的那刻,混著血味再次欺身過去。


    「青洲,阮青洲,」段緒言舔唇把餘下的腥甜都嚐盡了,又去撫摸阮青洲的指尖、手腕,「疼嗎?」


    阮青洲不應他。


    「疼吧,」段緒言自問自答著,逕自環緊麵前的腰身,低頭將臉埋往那人的肩頸,輕聲道,「我也疼啊,可我們之間隻剩這些了。」


    此後,段緒言再沒說話,周側空得仿佛隻剩下阮青洲的味道,那是一種略帶甘甜的芳香,淡若霧,清如風。


    是春日的桃花。


    那桃花開在高枝,沐露梳風,卻偏生誤闖進了寒冬臘月的風雪裏。


    一場風雪……段緒言在浮想中仿若看見了什麽,欲伸指朝前觸去,眼前卻先捲起一片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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