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太陽開始顯現它煩人的一麵,毒辣的紫外線不斷撒向凡間。


    快到中午的時候,院子外傳來一聲驚唿。


    “艾伯倫家的少爺來了。”


    有一些地位不高的親戚,趕緊起身,站在院子外歡迎這位小少爺。艾麗嬸嬸在這一幹親戚中,因為家裏子嗣爭氣,再加上自身爵位並不低,倒是自持身份坐在原地不動。


    “唷,羅德家族的小少爺也來了,竟然和艾伯倫家的少爺一起來的。”院外唿聲更高了。聽到仆人稟報,艾麗·伊蓮坐不住了,隻能站起身,走到院子外表示歡迎。


    艾伯倫與羅德兩個家族,在童話鎮裏說一不二。同為主事九大家族之一,兩家攜手而來,看來不是好事。


    即使隻是兩位後輩作為代表,艾麗·伊蓮也隻能親自歡迎。這個歡迎姿態,主要是給他倆人身後的家族看的。


    艾麗嬸嬸和艾莉絲同為伊蓮家族,自然也姓伊蓮,伊蓮家族在童話鎮裏勢力並不小,作為嫡親,她並不需要隨夫姓。


    艾麗·伊蓮站在院子外,看著走下馬車的兩位小青年,不由得臉上笑開了花,做足了功夫。


    “唉喲,你們兩個怎麽來了,這不是弗裏嗎?來,快過來給嬸嬸瞧瞧,咱們可是有些日子不見了,你都已經成年了吧。”


    羅德弗裏率先走到艾麗身前,恭敬地給艾麗·伊蓮行了一個禮,說道。


    “艾麗嬸嬸,家裏母親經常念到你,希望您能多去家裏坐坐。”


    艾麗·伊蓮露出微笑,迴道,“我知道了,來,來,今天是你妹妹艾莉絲成年的好日子。隻是我真沒想到,你也會趕過來。”


    羅德弗裏表情有點奇怪,他怪笑了幾聲,說道,“艾莉絲妹妹成年了,作為表親,我當然要過來看看,畢竟有些事情鎮上誰不知道。”


    艾麗·伊蓮多看了他幾眼,隻不過看到布倫達走了過來,才向布倫達搭話。


    “這是艾伯倫家的布倫達吧。”


    胖子布倫達臉上掛滿笑容,迴道,“女爵大人竟然認得我,今天我隻是來送禮的,聽聞艾莉絲妹妹,今天就要成年,家裏特意準備了一些小禮物。”


    艾麗·伊蓮看了看布倫達,語氣變得有些不鹹不淡,說道,“看樣子倒讓你家伯爵大人費心了,你迴去跟你父親說,我是不會忘記他那份的。”


    布倫達保持微笑,說道,“禮我是送完了,隻是之前我還跟艾莉絲妹妹有些誤會,需要一會跟她講清楚吧。女爵大人不會不歡迎我吧?”


    “不會,不會。”艾麗·伊蓮蹙著眉,叫來管家,然後對著兩位小輩說道,“來者都是客,快到裏麵入席吧,省得別人說我伊蓮家不懂規矩。”


    布倫達與羅德弗裏對視一眼,讓仆人在門口等著,各帶了一位四環巫師,一起順著道走進院子。艾莉絲院子裏的人很多,有絕大一部分是不請自來的。


    艾麗·伊蓮轉過身,臉色變得很難看,好像有些什麽事在心裏添堵了。


    圍觀的人群看著他倆身影,不由得議論起來,“這下可有得看了。”


    “怎麽了?”


    “據說伊蓮家族會變成現在這樣,大部分原因是艾伯倫家出手打擊的,羅德家族原來是緊跟伊蓮家族的附庸,沒想到現在也投入艾伯倫家麾下了。”


    “嘖嘖,這些家族爭爭鬧鬧很正常,隻是可憐艾莉絲這個孩子。”


    “哎,誰叫她身懷重寶呢,要知道幾年前,她姐姐可是找到了七彩河,成功破禁而出啊。要不是那個寶物,誰會這麽對她。”


    “也是,隻要有點眼光的人,誰不知道現在鎮子裏就像一潭死水,再過幾十年,說不定會族滅吧。”


    “哎。”


    旁人的話,壓根傳不到院子裏,當然也不會影響這些童話鎮上流人物的想法了。


    布倫達的身後,依然是四環巫師亞度尼斯,羅德弗裏帶著他的導師,四環巫師普羅蒙特。四個人在管家安排下,安靜地坐下,耐心等待正午的到來。


    童話鎮裏的關係,就像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每個家族之間的關係相當複雜,由於迷鎖的緣故,自生自衍了無數代。現存家族都是鎮子上的活曆史,它們繼承原始禮儀,排位起起伏伏,你撕我咬,可憐地爭奪著那一點生存資源。


    不過說到底,童話鎮終歸同為星術巫師一脈,在長老會的主持下,倒也保持著表麵上的和氣。


    隻不過由於艾莉絲牽扯的寶物實在太重要了,所以不得不讓這些家族下場鬥法。


    艾莉絲算是家道中落,再加上一些莫名原因,身懷寶貝而不自知,導致現在生活無依無靠。


    想想也知道,一位普通人家的小姑娘,怎麽請得動鎮上長老主持公道。


    院子裏的人,肆意享受美食,食物的味道透過門縫,飄進屋子裏。


    艾莉絲咽了咽口水,看著彼得磐說,“要不咱們先吃吧,不然一會時間到了,可就沒機會吃了。”


    彼得磐對她的意見很讚同,有些無奈地說,“隻可惜我是一個廢物,沒有辦法學習巫術,不然還能幫到你一點。”


    艾莉絲揭開餐盤上的蓋子,也不管東西涼不涼,拿起木盤,用叉子挑到盤子裏,吃了起來。


    一麵吃東西,還一麵安慰彼得磐,“好啦,就算你能成為巫師又能怎麽樣,現在你這個年紀,最厲害也不過是個三階樣子,一個見習巫師在鎮子上沒有多大發言權的。”


    一嘴咬住幹巴巴的肉,再兩口吃掉,有些迴味地舔舔嘴唇,接著說:“鎮上三環巫師不知道有多少了,隻有四階以上的巫師才有地位。”


    彼得磐點點頭,同樣端起一個木盤子,拿了一份菜,默默吃起來。


    “一步一天梯啊,要是有一個五環大巫師發話,估計也沒人敢這樣對你。”


    艾莉絲快速地將盤子裏的菜吃掉,搖搖頭說道,“連自家人都不可靠,哪裏還能期盼大巫師為我說話。再說了,我也沒比你好多少,天賦有限,一輩子都隻能當一環學徒。”


    菜品看起來不咋樣,吃起來倒還不錯,艾莉絲不禁打岔問道,“哎,彼得磐,老實說,你是從哪裏找人做得這菜,現在鎮上找個好廚師,起碼得……你不會花了大半年的積蓄吧?”


    艾莉絲說到一半,有些驚訝地看著彼得磐問道。


    彼得磐隻是笑笑,“積蓄留在那裏又沒用,就當送你的禮物了,不知道我的這份成年禮,你滿不滿意。”


    艾莉絲搖搖頭,小聲地說道,“彼得磐,你要是天賦好一點就好了,你真是個好人。”


    彼得磐吃著東西,接茬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出身,本來也沒有幾個朋友,雖然過得慘點,不過至少比你過得好啊。”


    艾莉絲點點頭,開玩笑地說道,“我要是以後成為女爵士了,一定會讓你做管家的。”


    彼得磐露出笑容,放下刀叉,說道,“唷,你可真好,當了爵士,就讓我做個管家啊。”


    艾莉絲耷拉著臉,說道,“也就是想想而已啊,不過說真的,你人這麽好,還要被人欺負,諸神真是不公。”


    “別別別,你可別把諸神帶進來,你不知道鎮子上早就不讓信仰諸神嘛。”


    艾莉絲嘴裏還塞著吃的,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快速吃掉嘴裏食物,說道,“可是柯文大叔想要封神啊。”


    聽到柯文名字,彼得磐臉色變得淡了一些,轉移話題接著說道,“快吃吧,一會你家親戚又要來找麻煩了。”


    艾莉絲點點頭,手上加快了速度。


    過了沒多久,剛吃到一半。緊閉的房門被敲得咚咚響。


    “艾莉絲,快出來,時間到了,出來拿禮物啊。”


    艾麗嬸嬸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艾莉絲神色一變,拖了這麽久,還是沒有辦法拖過去。她知道,隻要今天走出這個門,以後就再也無家可歸了。


    她非常明白,艾麗嬸嬸就是想用這種方法逼她就範,讓她交出寶物。因為鎮上長老會,對於規矩的看重,比生死存亡都要重要,讓艾麗嬸嬸不敢亂來。


    “終於來了呀。”艾莉絲與彼得磐對視一眼,後者隻能用無奈的眼神看著她。


    隻能一個人去麵對。


    艾莉絲清清嗓子,忽然想起了柯文在某天夜裏講的一個故事,故事內容她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


    從前,有一隻從石頭裏蹦出來的猴子。


    它沐天光而生,整日漫遊在山林水間,山林中還有許多猴子,它們都很奇怪,不跟石猴一起玩。


    它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直到有一天,它遇見一片葉子,葉子和它說話。


    “嘿,你知道我是誰嗎?”


    石猴好奇地看了它兩眼,說道,“你是一片葉子。”


    葉子搖搖身子,發出簌簌的響聲,說道,“不,我叫一片葉子。”


    石猴迷糊了,“一片葉子?一片葉子不就是葉子嘛?”


    葉子上下飄動,晃晃悠悠,說:“不,我是一片葉子,我就是我,不是它們,不是那一片葉子,這一片葉子,隻是一片葉子!”


    “我聽著都差不多呢。”石猴撓撓腦袋,抓出一隻虱子,用手彈走。


    “不不不,不一樣。在這個地方,就隻有我,一片葉子。”


    葉子顯得很高興,終於有人能和它說話了。


    “有些葉子早上起來的時候還在,等到晚上一看,它們卻消失不見了。隻有我知道,它們每一片的模樣,我和它們不一樣。”


    “哦?所以你叫一片葉子。”石猴反問。


    葉子窸窸窣窣,仿佛很害羞,“是的,真高興有人叫我的名字。”


    “名字?”


    “對,名字。證明你與這個世界不同的窗戶,你的名字叫什麽?”


    石猴愣了,忽然開智。


    下石山,渡大江,拜恩師學法術。


    去東海取寶,到人間嬉戲。


    聽說諸神不公,踏天庭,掃諸仙。


    最終,在出生的地方,看夕陽西下,落日半缺。


    殘陽下,一片葉子與它說話。


    “嘿,你知道我是誰嗎?”


    石猴看了葉子一眼,眼神裏滿是滄桑,輕聲說道,“一片葉子。”


    “呀,你怎麽知道我叫一片葉子。”葉子沙沙作響,百思不解。


    石猴隻是看著遠方海岸線上的夕陽。


    靜默良久,說道。


    “因為你和它們不一樣。”


    “哦。”


    聽到石猴的誇獎,葉子高興極了,反問道。


    “那你叫什麽名字。”


    ……


    ……


    當時艾莉絲不知道這個故事的含義,不過這一刻,她懂了。


    “我叫艾莉絲,我和他們不一樣。”


    她臉上露出異樣的神色,在一旁看她的彼得磐,相信自己從來沒有在她臉上,看過這種神色。


    那裏麵。


    充滿了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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