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養雞場這在當時可是個大事。父親用村裏那裏生了鏽的大喇叭鼓躁了三天,養雞場的事亂七八糟的開工了。黃豔便時常在我眼前叼叼:嗬,你爸真能哩,是書記和場廠哩。我便有些飄的僥起頭,那當然了,他是我爸嗬。

    父親的頭發更加蓬亂了。並且身上開始帶著雞毛和散發著雞尿味了。他的那群小雞便在他的雞尿味中開始茁壯成長。

    就在他的第一批小雞就要長成大雞的時候,一個石破開驚的消息開始流傳——孫寡婦喝農藥死了。當我還沒辯明真假的時候,這個消息便得到了證實。當天晚上我看見父親失魂落魄的走進家門,那失神的雙眼和麻木的又腿仿佛成了行屍走肉。看見他這個樣子我有些害怕,同樣害怕的還有我的母親。我從沒看見她如此謙恭如此小心翼翼。她討好的給父親打來洗腳水,又討好的給父親脫去鞋又破天荒的給父親洗起了腳。父親仿佛沒了知覺一樣,一直讓母親待奉著躺在炕上,雙眼仍一直看著前方。我想,外麵流傳的消息一定是真的了。那天半夜我起來小解,漆黑的午夜裏,我突然看見院門牆根有一個紅點,我揉揉眼睛才黑乎乎的看見那裏是父親。

    父親更加拖踏,更加暴怒更加沉默了。他就象隨時會爆炸的爆竹一樣。讓人人都瘟神一樣躲著他包括我和黃豔。不過父親的雞們卻在父親的白發和暴怒中瘋長並且開始變成鈔票。父親很少迴家,他開始在雞場沉默的摸爬滾打。不久父親的大名出現在縣報上,還有一張很大的照片,照片上的父親仿佛有些怒氣衝衝又有些倦意沉沉,隻是頭發不是蓬亂不堪而是油光發亮。

    拿到報紙那天父親曾提了斤燒酒進門,母親也陪著笑臉做了好幾個菜。母親的樣子讓人看了很不舒服。巴結的成份太濃。她說,鐵蛋,去打些醬油,我在父親已酩酊大醉時才把醬油打迴來,母親聲色厲遏的罵我:你幹什麽去了?去造啊,小崽子。我縮著頭看著母親想吼什麽吼什麽,我要造也不給巴結的人造。母親剛要張嘴在罵我,突然大醉的父親甩出一句含含糊糊的夢話:小霞,是我害了你啊!母親明顯地覺得父親這句夢話比沒及時打迴醬油的我重要,可她看了一眼酣睡的父親,又氣轟轟無可奈何的一轉身走出了屋子。小霞,小霞是誰嗬?我忽然蒙蒙朧朧的想起孫寡婦好象叫什麽霞。

    五月的陽光金黃金黃的。地裏的早麥開始收割了。金色的麥浪在金黃的陽光下麵,心情便也成金色的了。父親的雞場讓他威名遠揚了,說什麽意識超前,說什麽有遠大目光,還有什麽是改革的先鋒。我一直無法將這些詞與酩酊大醉和瘦骨嶙峋的父親放在一起,它們顯得不倫不類。父親仍一頭亂發時常酩酊大醉,不過母親麵對這些花花綠綠是得意的,她就象驕傲的公雞一樣翹起了尾巴。原本就又胖又黑的她加上傲慢就顯得有些象地主婆了。

    日子似乎很平淡。在春去秋來的平淡中。我和黃豔不再手拉手,不在一個被窩睡覺,不在怕挨打往她家跑了。我也不再聞她的嘴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了。男和女本身就是有一條界線的,這條界線在成長中逐漸清晰了。可我和黃豔放學還是一起迴家,可不再瘋鬧成一團了。我時常想人的純真是多麽可貴而又短暫啊!而又是什麽讓人丟掉了純真嗬!

    父親明顯的發胖了。五十幾歲的父親兩鬢開始斑白,額頭皺紋開始加深。他的怒罵明顯比以前少多了。母親也很少領教他的武功了。關於他和孫寡婦的事再也沒人提起,就象根本沒有什麽發生一樣。我一直有種想弄清事實真象的衝動,可那是我的父親,我又怎麽能弄清呢!

    我的長竹篙也丟了。知了對我沒有太大的吸引力了。我的心總很煩燥,我的嘴角開始有了融毛。我赤著胳膊幫父親扶梨,光著膀子起糞,我的身上開始凝聚力量。我漸漸隆起了肌肉說明我長大了而不再是個小孩子了。每天和黃豔一起上學,一齊坐在書桌前,我認為這一切就應該是這樣的。我們仍會象以前一樣這一件事吵得麵紅耳赤,可不再做深入的交談了。因為黃豔的臉老愛紅。她的臉一紅我就也很尷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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