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沒反對,事實上他心裏有個不確定的猜測。瑛紀釋放咒靈時貌似叫了咒靈的名字吧?八百比丘尼?是此前加茂家丟失的那隻特級咒靈嗎?若是他沒記錯, 特級咒靈的能力貌似可以吸收他人生命力?理論上來說, 瑛紀是不會釋放這麽危險的咒靈對付他哥哥的。“到了。”五條悟這才注意到在他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時, 已經跟著夏油傑來到了一棟宅邸前。宅邸位於小徑一側, 沿著石板路上前, 門口是籬笆和院牆, 玄關處正有個小孩滿臉期待地看著外麵。那是小時候的夏油傑。五條悟忍不住哇了一聲,他們正站在距離院牆幾米外一株大樹下, 這裏地勢較高,不僅可以看到玄關, 還能透過低矮的院牆看到裏麵的院子和宅邸大門。“你小時候眼睛比現在大哎!”“閉嘴。”夏油傑嘴角抽了抽,他看著眼前這一幕,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萌生出不好的預感。西邊的太陽在慢慢下墜,金紅色的光芒越發刺目, 像是鮮血的顏色。“我和瑛紀在鄉下住了不到一年, 這應該是那時候的記憶。”夏油傑慢慢說著,突然眼睛瞪大了, “等等,那是……”從小徑的另一側走來兩個人。一個是他很久很久沒見過的父親,哪怕在未來記憶裏,夏油傑也隻看到了被自己殺死的父親的屍體。五條悟沉默了,他認出了另一個人,正是年輕時候的詛咒師栗阪。作為出生起就上了暗殺榜的人,五條悟自然見過大部分詛咒師的照片。當然隨著五條悟實力變強後,這些詛咒師的照片就沒再實時更新了,詛咒師們反而會主動避開他。夏油先生似乎在笑著,他和栗阪低聲說著什麽,兩人竟結伴進入了夏油宅邸。夏油傑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太陽穴,他的臉色越發蒼白,聲音有些顫抖:“等等,父親帶著栗阪迴家了?我、我怎麽不記得了……”之前五條悟是不是提過,瑛紀的時間咒法出了問題?五條悟記得已經發生過的事,但他完全沒印象……難、難道……夏油傑心底突然生出了一個不敢相信、不想相信的真相。五條悟下意識地伸手抓住夏油傑的胳膊。“如此良才美質竟隱於山野之間,真是浪費啊。”這句話的聲音非常大,或者說在瑛紀的記憶裏,這句話是悲劇的開端。下一秒,栗阪動手了。他動手的速度太快了,快到連五條悟和夏油傑都沒反應過來,就隻是一眨眼的功夫,夏油先生的腦袋飛上了天。夏油傑不自覺地瞪大了眼睛,他的腦袋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拳,有什麽東西掙紮著唿之欲出。厚厚的白色霧氣和金色光暈似乎在遠去,眼前鮮血四濺的一幕貌似和某個畫麵重合了。他站在籬笆外看著父親的死亡。他站在栗阪身前看著父親的死亡。兩個視野來迴切換,像是美麗的萬花筒裏,閃著亮晶晶的碎片邊緣溢出了紅紅的鮮色,逐漸覆蓋了眼前的一切。【為什麽?我們不是同類嗎?】記憶裏的自己發出了這樣不解的質問和慘叫。【這有什麽為什麽?咒術師也是人,大家沒有不同。】很多年後,藤田先生隨口一句話打破了他多年的偏執和自以為是。這一刻,夏油傑大腦一片空白,手腳冰涼,完全失去了反應。“傑?你沒事吧?”五條悟能感覺到夏油傑全身重量都壓在他的手臂上。夏油傑沒有迴答。院落裏的慘劇仍然在上演著,五條悟看了看夏油傑,又忍不住去看夏油宅邸。當夏油先生死亡後,夏油律子也遭到了攻擊,但那時還很小的、三頭身的瑛紀猛地拉了一把夏油律子,小孩擋在了媽媽身前。五條悟不由自主地發出了和栗阪類似的感慨。“真是天才啊,驟然遇到這樣的事情,竟也能冷靜下來和栗阪對峙。”夏油傑被這句話刺得渾身一個激靈。他要無法唿吸了,是了,他想起來了,他都想起來了。他幼年執著於見到同類,想要尋找另一個世界的入口,卻為家裏帶來了危險,導致父親死亡,母親……當時他昏過去了,是瑛紀、他的弟弟處理了一切。夏油傑呆滯地看著瑛紀砍死了栗阪,又和尾神婆婆對峙,最終成功搞定了兩個詛咒師。但下一秒,他那小小的弟弟軟倒在地,哭的稀裏嘩啦。夏油奶奶迴家後見到兒子的屍體和家裏滿地鮮血,整個人都不好了。瑛紀哭泣著向奶奶說明情況,卻又引發了家裏第二場矛盾爆發。夏油傑眼睜睜地看著過去的自己竭斯底裏地述說自己的理由,想要讓媽媽相信他不是故意的,他隻是想要找到能看到一樣光怪陸離畫麵的人……當夏油律子抬手打了夏油傑一巴掌的瞬間,夏油傑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看不見又如何?就為了這種事害死爸爸嗎?!”是啊,就為了這種事……對於幼年的自己,這種事真的比一切都重要。但在父母眼裏,小孩子認為的再天大的事都是小事。有什麽是比孩子平安長大、家裏有足夠的生活資金更重要的事嗎?沒有了,其他一切想法都要在現實麵前低頭。時間流轉,歲月一點點磨平了曾經的天真和懵懂,此刻夏油傑能理解母親當時咒罵出來的這句話,甚至於他覺得很正確。比如瑛紀為了抓了鰨不僅搞了個降臨儀式,還差點讓自己腦門上多了一道疤∫殘礴紀認為將了鞅涑勺約旱鬧湮錚是非硋匾的事】稍諳撓徒芸蠢矗了饕壞鬩膊恢匾,是跑了還是被抓都無所謂,他弟弟平安無事才最重要!>臀了抓一個咒物,就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瑛紀怎麽能這樣不懂事?但正因為此刻的夏油傑能理解夏油律子那句話的含義,才更覺心痛得難以唿吸。兜兜轉轉十來年,他終究是母親的孩子,瑛紀的哥哥。他們都是一樣的人。“瑛紀用咒法了。”五條悟冷不丁開口。夏油傑的身體晃了晃,他看著瑛紀抱住了幼小的自己,哭著說哥哥會幸福的,然後眼前的一切像是倒放的視頻,很快時間從夜晚迴到了中午。太陽火辣辣地烤著大地,瑛紀笑著推開了家門。他跑出了家,站在麥田中間的小徑上,許久都沒動,背影孤零零的,像是麥田裏的稻草人。茜姬去處理尾神夫人了,而瑛紀一直看著小徑的前方,直到父親和栗阪再一次出現。他微微抬頭,竟微笑起來,隻是這笑容過於沉重,完全不該浮現在一個孩童的臉上。瑛紀與父親做了最後道別,又抓了栗阪,偽裝成父親開車帶著栗阪離開村子,將整件事全都壓了下去。直到星辰懸掛在夜空,瑛紀才迴來,進入家門的瞬間,他收斂了一切情緒,又變迴了單純的孩童。小小的夏油傑跑過來,又興奮有失望:“栗阪大師呢?”瑛紀笑著說:“他們離開了,我沒追上,但我要來了郵箱。”小小的夏油傑歡唿著拿起寫了郵箱的小紙條,跑到房間裏準備寫信。瑛紀站在後麵,眼神在一瞬間變得格外悲傷。夏油傑看到這裏再也忍不住了,他不自覺地向前走了幾步,試圖去抱住弟弟。五條悟拉住了夏油傑。“傑?”“……沒什麽。”夏油傑這一刻格外憎恨幼年的自己,又忍不住埋怨瑛紀。為什麽要讓他忘記?他不要忘記這些痛苦!他們是兄弟,尤其他還是哥哥,如果隻讓弟弟記得這些,那自己算什麽?他多麽想要罵醒幼年的自己,去看看瑛紀的眼睛啊!不要就這麽被騙了!又非常想上前去抱住自己的弟弟,告訴他沒關係,哥哥會一直在的。“……這裏是咒靈的生得空間。”五條悟輕聲道:“這些都是已經發生的事,傑,冷靜下來,雖然瑛紀小弟有點倒黴,但你想想另一個自己幹掉了父母,是不是又覺得這不算什麽了?”夏油傑:“……”他深深地唿吸了一口氣,盡量穩定自己的情緒。“這算什麽安慰?另一個我……另一個我又沒弟弟!”五條悟此刻倒是好奇了。“既然你分得清那個你和自己,那我就問了,你為什麽要殺死父母?就算去當詛咒師,也沒必要這麽做吧?藏起來,或者毀掉記憶,送到國外……何必做得這麽絕?”不等夏油傑開口,五條悟就繼續說:“別用什麽斷絕後路這種話來搪塞我,也別說什麽要幹掉普通人所以先幹掉父母,那個你最後可以逃走的,如果為了所謂的大義,何必見到我就停下?如果你要走,我又不會攔你。”“作為最後送走你的人,你好歹給我個像樣的理由吧。”夏油傑沉默了,他沉默地看著夏油家陷入了經濟危機,看著瑛紀絞盡腦汁找出栗阪和尾神婆婆的存款,讓茜姬偽裝成父親以前公司的同事給家裏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