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得知楊玉環已死,悲痛欲絕,幾欲昏倒,以至於隊伍不能前行,隻能逗留在馬嵬驛。


    卓亦疏兀自打坐練功,不覺間到了夜半,高力士忽然不請自來。


    高力士來到卓亦疏麵前,先是說道:“今日之事多虧了公子,老臣替陛下謝過公子。”


    卓亦疏輕笑道:“高大人何出此言?”


    高力士微微一笑,又道:“公子難道不讓我先坐下嗎?”


    屋外夜風吹過,明月高懸。


    卓亦疏與高力士相對而坐,高力士言道:“其實我是奉了皇上之命來找公子的。”


    “哦?我以為皇上正在為楊玉環的死而悲痛傷心,卻不想竟讓高大人來找我。”卓亦疏如此說道。


    “貴妃之死,對皇上的打擊頗大,現在皇上還在悲痛之中無法自保。”高力士說道:“正所謂諸事皆有緣由,今日之事看似突發,實則早有預謀。”


    卓亦疏聞言輕笑一聲,他早已看出今日之事是有人刻意為之,但他並不想點破,因為他不屑於參與其中。


    高力士又道:“今日若無雲夫人突施毒術,恐怕皇上性命危矣。”


    “既然都是大唐的兵士,又怎會威脅到皇上。”


    “今時不同往日,天下大亂,人心思變。”


    “高大人有話直說就是了。”


    高力士微微一笑,說道:“皇上讓我前來,是想請公子出手保護皇上的安全。”


    “金宵宗本就是為此而來,皇上又何必多此一言。”


    “卓公子是受了太子和汝陽王之托,方才來此護送皇上。”高力士的消息很靈通,他能坐到今天這個位置,足可見其頗有手段,隻聽他又道:“卓公子,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其實你我都知道,今天之事最大的威脅根本就不是楊國忠,他會死,並不是因為要謀反,而是因為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你是說太子嗎。”卓亦疏直言說道。


    “不錯。”高力士也不拐彎抹角,隻聽他說道:“太子隱忍多年,早已在各處布局,如今他的勢力已經達到鼎盛,而皇上遠離長安,身邊已無親信,隻能任人擺布。”


    “皇上和太子雖然不是普通父子,可說到底也是血肉至親,又怎會真的刀兵相見。”話雖如此,但卓亦疏也知道皇位之爭從來都是血雨腥風,太子李亨隱忍半生,為了皇儲之位曾休掉兩名正妻,更在父皇麵前唯唯諾諾,如今終於大事將成,他必然會不惜一切的把握住這千載難逢的良機。


    果然,高力士苦笑道:“今日若無雲夫人出手,這馬嵬坡前恐怕就要再多一具帝屍了。”


    “皇上想要什麽?”


    “經過今日之事,皇上知道公子乃是忠君愛國之輩,這一路隨行之人雖然眾多,可隻有公子能護皇上的安危,所以皇上願意許下重諾,來請公子出手。”高力士此言在明顯不過,李隆基是想讓卓亦疏替自己賣命,從而與太子對立。


    可是在卓亦疏心中,他從未替太子賣命,他之所以來護唐玄宗入蜀,一是因為李璡之故,乃是受他之托,二來是因為李隆基乃是大唐皇帝,是大唐的氣運,若是李隆基落於叛軍之手,則大唐江山覆滅,天下百姓必遭塗炭,是以卓亦疏要護李隆基的安全,是要護住大唐的最後一絲氣運。


    即使如此,卓亦疏對於高力士的話自然不予認同,便即說道:“卓亦疏隻是江湖中人,我受汝陽王之托來護皇上,自會全力以赴,可保護皇上平安入蜀,至於別的爭鬥,我毫無興趣。”


    此話雖然是拒絕了高力士的拉攏,但卓亦疏也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他會保證李隆基的安全。


    高力士心中一鬆,至少今天自己來此的目標已經成功了大半,隻聽他又說道:“隻是太子絕不肯善罷甘休,在我來之前已經得到消息,太子派陳玄禮四處散播消息,用不了多久,四周百姓就會知道皇上到了此處。”


    李亨將皇上來此的消息散布出去,絕不是為了讓百姓迎接天子,必然另有打算,而李亨的心思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今天下大亂,人心惶惶,卻正是太子登基為帝的大好時機,唐玄宗雖然是五十年的太平天子,在他治下唐朝一度達到鼎盛,可如今正因為他居功自傲、好大喜功,方才使得天下大變、蠻夷作亂,自然已是大失民心,李亨絕對會趁勢而起。


    高力士又道:“為了今日之事,太子已然準備了許久,此前我雖有察覺,但也隻是猜測,無法向皇上言明,我是做臣子的,要是貿然言說,恐會落得個挑撥皇家父子關係的罪名。”


    “也就是說,高大人現在有證據了?”卓亦疏問道。


    高力士長歎一聲,並未直麵迴答,而是話鋒一轉,說道:“公子可知封常清、高仙芝之死?”


    封常清敗於洛陽,退守潼關,與高仙芝堅守不出,以求耗垮叛軍,這本是最佳的戰術,後來的哥舒翰也是用的這個辦法,不同的是封常清與高仙芝因為堅守不出而被李隆基賜死,臨陣斬將本是大忌,幸而哥舒翰穩住了軍心,但他也被李隆基催促出戰,後來因為王承業的傳信而出關應戰,最終大敗,丟了長安城的最後一天屏障,哥舒翰自己也兵敗被俘。


    卓亦疏一直奔赴於洛陽與河北戰場,對於這些事情自然盡知,此時便即點了點頭。


    隻聽高力士又道:“封常清與高仙芝的戰術本無過錯,叛軍雖然勢大,但是後方不穩,隻需拖得數月,自然能兵不血刃的取勝,但他二人卻因此被殺,實是因為監軍邊令誠之故,是他向皇上進言,誣陷封常清和高仙芝無故棄地、貪汙軍糧等罪名,這才導致二人被殺。”


    “高大人是要為皇上開脫嗎?”卓亦疏輕笑道:“封常清與高仙芝手握重兵,縱然邊令誠為監軍,卻也殺不了他二人,隻有皇上下令才能臨陣斬將。”


    高力士正色道:“皇上無須開脫,正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卓亦疏輕佻一笑,不屑之意溢於言表。


    高力士對此視而不見,繼而又道:“那邊令誠隻是不起眼的小人物,他能前去潼關監軍,自然是有大人物在背後保薦支持。”


    此話一出,自然是意有所指。


    卓亦疏說道:“依照高大人所言,太子是故意要讓潼關失陷?”


    潼關是長安城最後一道防線,一旦此地失手,長安就要直麵敵軍,長安若失,則大唐王朝危矣,除非李亨是想做一個名不副實的帝王,否則他必然不會坐視潼關失陷,更不可能為此推波助瀾。


    高力士自然知道卓亦疏的意思,隻見他臉色凝重,又道:“公子可知天策局?”


    卓亦疏聞言一怔,因為他不但知道天策局,而且還曾親眼見過,那就是獨孤寇為懸天宮的氣運而布下了天策局,入局之人全都無法逃脫。


    “原來太子是要以天策局等上皇位。”卓亦疏終於明了。


    高力士說道:“天策局是禁忌之法,以太宗之氣運尚且遭到天策局的反噬,卻不想太子竟然敢如此作為。”


    “所以楊國忠和楊玉環的死,都是天策局的結果?”


    “楊國忠素來與太子不和,太子得勢以後,楊家勢力自然要受到清算,就算不是在這馬嵬坡,也會是在別的地方。”高力士說道:“公子是破局之人,今日若非有公子在場,皇上性命危矣。”


    聽得此話,卓亦疏陷入沉思之中,他忽然想到了唐澈,唐澈迴歸宮中以後,立時就被太子李亨派去了蜀中,由此可見太子的確早就在布局了,但是李亨自己絕不會去蜀中。


    正如高力士來時所言,李亨派陳玄禮將皇帝至此的消息散播出去,必然是為了施加壓力,現在的李隆基無人可用,唯一能讓李亨忌憚的隻有皇帝之位。


    卓亦疏暗道:汝陽王請我來護皇帝,他父子二人爭權之事我不願理會,但我受汝陽王之托在先,自然要護皇上無恙。


    念及於此,卓亦疏便即喚來冉吟懷。


    冉吟懷見到高力士也在這裏,微微一怔,向他微施一禮,然後向卓亦疏說道:“公子喚我前來所為何事?”


    卓亦疏說道:“你去找雲夫人,向她傳達我的話。”


    此時雲瀟湘奉命留在李隆基周圍護他安危,也正是因為她的存在,太子李亨才不敢輕舉妄動。


    隻聽卓亦疏說道:“我希望陳玄禮能始終忠於皇上。”


    今日白天時,冉吟懷已經看出陳玄禮是太子的人,可現在卓亦疏卻要讓陳玄禮忠於皇上,而且這事要交給雲瀟湘去辦,冉吟懷當即明了,應了一聲後當即離去。


    待冉吟懷走後,卓亦疏向高力士說道:“每個人都是怕死的,高大人,你說對嗎?”


    高力士也猜出了卓亦疏要用的手段,自然是要讓雲瀟湘以毒術控製住陳玄禮,高力士一邊佩服卓亦疏真知灼見,一邊也是冷汗直流,畢竟雲瀟湘的手段江湖皆知,可謂心狠手辣,中者無不生不如死。


    而此次幸蜀隊伍中的兵士都是陳玄禮麾下的禁軍,占了整個幸蜀隊伍的十之八九,他也如今勢力最大的人,皇上和太子之間的博弈雖然兵不血刃,但是陳玄禮仍是其中最為關鍵的一環,誰能控製住他,誰就能掌握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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