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士接來,平攤在矮木桌上,讓所有人都方便觀看。他們能很清楚地看出,大群病例聚集的地方被報刊社用刺眼的紅墨水印成一個個鮮豔的小紅點,絕大部分散落在聯邦的各個角落,也同樣有一大批格外密集的小紅點落在獸人城鎮的位置。侏儒城市也有零星一些,很少,不知道是消息延遲還是的確沒有被蔓延。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和生活在精靈城市賣報的獸人小孩說的一樣,精靈領地竟然沒有一個被傳染。仿佛有一道天然的屏障,將詛咒和瘟疫防護在外。雲端總覺得這裏藏著端倪,他正想好好思考時,聽見窗外傳來巨大的噪音。夏就站在窗前,順著術士的目光撩起簾子,天光從透明玻璃照進來,眾人的目光也跟著投向遠方。有一支隊伍緩慢地從遠處走來,為首的幾人舉著巨大的白色旗幟,用粗糙的筆寫出潦草字跡,仿佛在發泄著什麽。房間裏眾人站起身,一齊圍到窗邊圍觀。這裏是他們從沒來過的城市,僅僅落腳休息幾天,現在自然隻是旁觀,打量他們的動作。這隻隊伍異常龐大而臃腫,隻有寥寥幾人穿著淺色的便服,剩下所有人都披上黑色鬥篷,帶著足以遮臉的寬大兜帽,仿佛剛從哪場令人悲慟的喪禮上走下,就徑直參與這場遊行。黑壓壓一片人頭,窗前的玩家們望著這隻幾乎一眼看不到頭的隊伍,幾乎要戰栗。他們已經很長時間沒遇到過這麽多的人了。飄揚的旗幟上寫著:讓醫生迴歸本職!第195章 chapter.194雲端皺眉, 警惕問道:“是遊行隊伍,又發生什麽了嗎?”魔術師提議:“我們要不要下去看看?”“別,萬一出現突發狀況, 我們不好處理,”雲端說道, “上論壇吧, 說不定可以拿點信息出來。”事實證明, 就算是個玩家並不多的小眾遊戲, 也存在不少吃瓜群眾。論壇上一個帖子裏,就有玩家進行現場直播——看他的錄像範圍來看,就在雲端隔壁房間。玩家們:“……好巧。”很快理清來龍去脈, 原來這座城市也有不少感染的病人……不能說不少, 隻能說沒有多到塞蒂那種臨近空城的程度。這畢竟是一座半大的中型城市, 在職醫生眾多, 在原來隻有幾十病例時, 如果加以管控, 應該會有不差的防疫效果。然而不久前,城主府的主人隨著大部分離開, 去全國各地發表巡迴演講,而代為主持城主府的人敏感地注意到這種奇怪的病症。有人勸他趕緊下命令, 讓所有的病人和正常平民隔離,然後集中治療。而這人偏不, 他說,病人集中治療後, 那些醫生不得跟著集中隔離?那萬一他出現個頭疼腦熱, 沒有醫生看怎麽辦?這完全就是句胡話,城主府本身就有全職醫生在場, 哪裏用得著外麵的醫生?可是這人就真的猴子當大王,要大部分的醫生都在城主府待命,沒有他的允許不準出門。自然就沒有足夠的醫生治療病人。而一晃幾天過去,原本的幾十病例硬生生拖成上百,轉眼就要往破五百的範圍去了。那些沒有得到救治的人、那些家屬、感染者和心懷憤懣的被感染者聯合起來,他們披上象征死亡的寬大黑鬥篷,用兜帽遮住大半張臉,扯起旗幟,浩浩蕩蕩朝著城主府湧去。論壇裏甚至還有戰地記者,絲毫不怕麻煩,揣著係統自帶的錄像機從衝到隊伍麵前,哢嚓地拍了張照。這隻見頭不見尾的隊伍沉默地望他一眼,繼續往前走。這戰地記者感覺不太對,急匆匆翻過錄像機後,才在他們鬥篷遮掩下找到細節。為首的那些人手上、脖頸上長著猙獰水泡,傷口被腐蝕出一片黑紅傷疤,而沒有感染的人也用黑色筆在自己手上畫上黑色氣泡,作為一種生病的狀態。這位老兄把照片扔到論壇上後,咂舌道:“他們靠這麽近,就不怕沒感染的人被感染嗎?”下麵自然議論紛紛,不過很快就就有玩家發言,他們那裏有閑的要死的休閑公會已經統計過,感染是“不知方式”“不明途徑”,有人生活在一群健康人中,莫名被感染;也有健康人顫顫巍巍在患者身邊生活,卻毫發無傷。雲端看到這裏,幾乎已經確定,這是一種詛咒,隻不過用瘟疫的方式表現出來。這群人走得很慢,仿佛要被人看清任何一點細節。好像隻拖著腫脹腹部的巨大甲蟲,匍匐地從城市那頭挪來。他們的目的地城主府還在遠處,有些距離,於是這支隊伍在五分鍾後,完全離開了雲端他們的視野。玩家們隻得縮迴腦袋,重新坐在桌邊看報紙。可報紙上那些幹巴巴的文字哪裏比得上現場,不用兩分鍾,每個人的腦袋裏循環轉著一個念頭:“出去看看。”雲端:“……我已經看穿你們空蕩蕩的大腦了。”魔術師、騎士和亡靈:“好耶!”也有些玩家鬼鬼祟祟,和他們一樣,從旅館的各個角落走出,跟在這支隊伍後麵。對上眼神時,大家心照不宣地點頭,仿佛什麽奇怪組織正在地下接頭。而城主府的人也異常焦頭爛額,他們剛從一場巨大的噩耗中脫出,轉頭又聽見外麵街道迎來要討個說法的遊行隊伍,據說人數已然上千,沿途還有不少人臨時加入。城主府的管家喊來守衛,要他們無論如何也要守好城主府大門不被衝毀,接著轉頭,商量現在怎麽辦。“那位大人!那位大人死了!”他驚恐地敲著桌子,環視一周,每個人都不敢多說話,直接低頭,忽略他質問的視線。管家幾乎要咆哮起來:“這麽多的醫生!這麽多!多到連城主府都要養不下了,卻連一個小小的病都治不好……現在居然還要繼續把他們留在這裏?!”“可畢竟是命令……”“人都死了!”他猛地一拉窗簾,將底下龐大的遊行隊伍傳遞給每一個人:“還有這些人,要怎麽解決?”於是底下又是一批人互相推卸責任,沒有誰敢真正離開城主府的保護和這群患者相處。轉眼間,他們衝破寥寥幾個守衛的防線,潮水般從城主府大門攻入,瞬間占滿了整棟城主府。他們沒有找到代行城主,也沒有找到足夠數量的醫生:在所有人不知情的時候,不少醫生背著包袱翻牆離開,默默消失在人群中。隻留下些拖家帶口的醫生不好離開,驚恐地看著湧入房間的黑鬥篷們。他們對這些醫生說,城主府已經默認放他們離開,醫生該迴去診治病人了。然而沒人想到,當初城主府召集全城醫生時,本身便是召集而不是強征,來的自然是想要被城主府保護,而不是心甘情願救人的醫生們。他們不肯離開,直接和來勢洶洶的不速之客們吵了起來。玩家們混在人群中,看著他們充滿希望地推開大門,又灰心地離開。醫生太少了,根本不夠。而那些深層原因,有人沒想到,也有人想到了卻隻字不提。他們患的“怪病”,目前沒有任何一種手段對他們有用,那醫生自然束手無策,以至最後還要忍受患者家屬無畏的謾罵。整個聯邦,這樣類似的遊行不計其數。有相鄰的小城市結合,組成人數較多的隊伍,往首都的方向走;也有不少人收拾包裹,打算南下,去病患尚且稀少的沿海南邊城市。但就算如此,總統選舉的巡迴演講活動仍然沒有結束。雲端他們僅僅換了兩個城市落腳,就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時間段,看見了同一批總統候選人的活動,和念得同一份稿子。剛開始還能停下來,若有所思地聽一陣,後來直接都會背了。他剛念個開頭,魔術師就在下麵大聲背誦原文。呃,最後當然是被擁護者們憤怒地轟到角落裏去。魔術師抱著腦袋,迴到他們落腳的地兒,還嚷嚷道:“他在上個城市本來就是這麽說的!我一個單詞都沒記錯!”雲端略有些無語:“那也不該在他們麵前直接說出來,你可真能耐。”魔術師對著一旁空地,啐上一口:“我就是看不慣這些人的嘴臉。說真的,上一任總統還真是個難得的好人,帶著聯邦過了不錯的幾年,可惜好人沒好報啊,現在輪到這些人上台,這還能好?”雲端對他口中的這些人有些好奇:“今天是怎麽演的?”“站在上麵揮手,下麵拉著橫幅和手牌,無數擁護者人山人海擠著他乘坐的敞篷馬車,笑的夠假惺惺,狗都看不下去。”新增客戶端說完,端起桌上茶壺噸噸噸。術士安慰般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們馬上就要離開這裏了。“沒事,”雲端安慰他,“潘切斯特頂多隻有一座死城,你不可能再在那裏聽見同樣的稿子。”可是黑鬥篷們沒有就此善罷甘休,他們的信息並不發達,有很多東西要幾天後才能傳達到全聯邦各地,就連走動最為頻繁的商隊也沒各地城主府下了封口的命令。但就算如此,他們也發現了,原來並不是隻有一個地方在感染這種怪病。報刊上代表災厄的小紅點越來越多,頭一次,引起了全聯邦人的關注!雲端他們早上出門購買血藥和幹糧的時候,幾乎能聽見整條街的人都在談論這件事,他們唯恐別人會將怪病傳染給自己,絕大多數都避著別人兩米遠。有些傳染病經驗的醫生告訴他們,要防範絕大多數途徑的傳染方式,於是有防範意識的人們用布巾圍住腦袋,隻將眼睛和口鼻露在外麵。玩家們:“……?”雲端隔著一扇玻璃窗,從報刊老板手裏接過報紙,看著老板布巾腦袋下露出倆黑洞洞的鼻孔,不由得心裏一陣梗塞。他友善提醒:“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傳播的,但是建議把鼻子和嘴捂上。”報刊老板第一反應就是抓緊硬幣:“那我怎麽唿吸?”雲端站在原地深唿吸,另一邊,尖叫奶油走來,用手指按壓自己的太陽穴。她打探到了更勁爆的消息,專門從黑鬥篷的聚居地走了一遭,發現這群黑鬥篷和別城的黑鬥篷取得了聯係。他們決定聯合成一個大組織,一起上首都去向議會去“征詢”“建議”。雲端感覺這大活動不對勁,皺眉道:“這是多少人的黑鬥篷?”尖叫奶油掰著手指,杖劍脫離她的掌控,原地跟著主人打轉:“這裏兩千人左右,然後加上旁邊斯坦培克、馬傑裏,擇芙柰亞……據說上萬了。”第196章 chapter.195玩家們走過城市的正麵街道時, 看見的是舉著褪色旗幟的遊行隊伍。他們喊著自己的口號往前走,打算率先衝破城主府,要求城主為每一個感染怪病的人負責;然而與總統巡演的另一波人迎麵撞上。參與總統巡演的追隨者們在胸前別著一枚金徽章, 不同圖案的徽章代表支持不同的城市。他們不僅僅是自己跟著追隨而來,往往附帶多位附屬和保鏢, 因此明明沒幾個人, 卻顯得異常臃腫龐大。這下兩撥撞上, 黑鬥篷看總統候選人, 一邊想起自己沒錢看醫生,甚至沒有醫生可看的悲慘經曆,亦或是城主府荒誕的決策, 將那些行蹤詭異的外地人放入城, 之後卻對奇怪的傳染病視而不見, 滿心的怒火從身體底部一直燒到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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