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所有的一切都還沒結束,王都肉眼可見的接連爆炸好幾處,都是威力巨大的炸藥,將所有的建築和生物毫無例外地摧毀!一片狼藉,滿目廢墟。許許多多的城防軍和巡邏隊行動起來,一路趕去救人和滅火,還有抓住那些可怕的恐怖分子,隨行觀看節目的官員上前一步,勸說元首到城堡底下的地窟避難,被元首拒絕。“但是……”他焦急的神色凝固在半空,鼻尖已經能聞見那股燒焦的難聞氣味,腳下的震動不是夢,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有人把炸藥埋在了居裏亞斯宮底下!這到底是什麽人,可以繞過無數巡邏和搜身,光明正大地進入居裏亞斯宮!恐怕是……叛徒,內鬼!“趴下!!!”一聲大吼,伴隨著劇烈的響動,好像被石料包裹住的悶響,這座矗立了數百年的龐大宮殿群不堪重負,在一次又一次的連鎖爆炸下搖搖欲墜,明亮的窗玻璃被震出裂痕,支撐柱爬上斷裂的蛛網。格拉蕾絲在人群四竄之際,直接竄到附近一棵行道樹上,焦急地喊著:“客戶端!!!先生!你在哪兒?!”她覺得不能隻顧著自己的安危,於是提心吊膽,不住地咽著口水從樹上滑下,試圖闖進無頭蒼蠅般的人群中,逆行在陌生的麵孔裏。“喂——你在……啊!先生!”格拉蕾絲被魔術師抓住,驚喜地叫起來!新增客戶端頭都大了,他憑借自己良好的視力,一眼就看見格拉蕾絲標誌性的卷翹的棕黃小辮,見她差點要被人推倒在地,連忙抓住,躲到角落裏。遠處爆炸聲仍然連綿不斷,魔術師迅速打量她:“你沒受傷吧?”格拉蕾絲搖頭:“我好著呢。”新增客戶端鬆口氣,正好看見隊友發來的消息,但是現在情況,他實在騰不出腦子來傳遞消息,隻好急匆匆地告訴徹夜難眠他這邊事情很多,就掛了通訊。“我真他娘的倒了八輩子黴,”他皺著鼻子念念叨叨,身手利落地帶著格拉蕾絲換地兒,不被飛來的石子砸到,“論壇裏那麽多玩家升級的升級打怪的打怪,活的可滋潤,怎麽擱我這就是炮彈貼臉?!”“說不定先生您和這玩意兒挺有緣分。”格拉蕾絲小聲道。“有緣分個屁!”他們同時抬頭,望向離他們隻有不到一百米的居裏亞斯宮,變了臉色。就在附近的爆炸聲熄滅時,這座宮殿終於被炸斷了最主要的支撐柱,整棟建築緩緩塌陷,那些名貴的雕像畫布,那些明亮奢華的雕花琉璃,在這一刻化為廢墟。塵土飛揚,兩個人呆愣在廢墟中,煙塵湧動,仿佛看見百年的曆史就這樣不明不白地逝去。他愣怔地迴過頭,看見格拉蕾絲同樣呆呆地看著居裏亞斯宮的陷落,白皙的小臉上緩緩落下一行鮮血,被無意識地擦掉。新增客戶端大驚失色:“等等!別動!你流鼻血了!”格拉蕾絲還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的重要性,她又擦了兩下,突然發現手上與灰塵混合的鮮血是多麽刺眼,一直流,仿佛永遠也流不完。她倒抽一口氣:“這……我怎麽突然流鼻血了!”“趕緊止血!”魔術師把腦子裏任何有關止血的知識都拉出來實踐了一番,好不容易看見鼻血不流了,格拉蕾絲本人卻越來越虛弱,越來越無力。她站也站不住了,被魔術師攙扶著,眼皮不住地耷拉下來,陷入昏迷。……人類聯邦會永遠記住這一天,他們從來不會想到,帕達斯這樣憑借商業崛起的城市,會有膽量和實力與人類聯邦叫板,以至於鬧到獨立這一步。也不會想到這座不大的城市,會直接派人來王都進行恐怖襲擊。居裏亞斯拉響長長的警報聲,人們倉皇躲進臨時建造的地窟中,不敢探頭往外看。無數傷員被抬進醫生的房間,緊急救治一番後抬出去,與下一批進來的傷員擦肩而過。他們等待這帕達斯集結龐大的軍隊,直至攻入居裏亞斯。但是沒有,這波爆炸過後,仿佛無事發生,外頭再沒有了一點襲擊的模樣,沒有軍隊,也沒有黑衣人見一個殺一個。等動靜過去,人們紛紛從地窟裏抬頭,灰頭土臉,叫囂著要打進帕達斯!要讓那座不知好歹的城市嚐嚐厲害!他們從避難所走出來,重新用雙手建造家園,而魔術師帶著格拉蕾絲匆匆迴到家裏,幸好格拉蕾絲的家偏向郊區,沒有被這場爆炸波及。“這兩天傷員太多,醫生沒時間救你,隻能先救那些斷胳膊斷腿的,”魔術師把格拉蕾絲放在床上,笨拙地哄她,“沒事的,說不定就是什麽急性病,躺兩天養養就好了。”格拉蕾絲急促地唿吸,她伸手拽住新增客戶端的衣角。“我是不是要死了?”她輕聲道,睜大了眼睛。身體很痛,非常痛,她仍然感覺有血液衝破血管,沿著手臂,鼻腔,耳道,緩緩往外蔓延。魔術師摸摸她的腦袋:“死什麽死,好好躺著,我去叫醫生來。”新增客戶端匆匆關上房門出去,而格拉蕾絲仰著頭,凝視著暗棕色的天花板,小心地挪了挪,將身體緩緩長出的囊泡掩蓋在被褥下。醫生來著,上上下下觀察格拉蕾絲十分鍾,納悶地摸摸下巴:“我沒見過這樣的病,看上去沒有什麽特征,隻是……”他隨手一翻,發現格拉蕾絲露出的手肘上,一個小小的囊泡。醫生眯著眼睛瞧了半天,隨即大驚失色,站起身時椅子翻倒,砸落地麵的動靜極大,呆在外頭的新增客戶端兩步衝進來,抓住醫生。“怎麽了?”“傳染病!這是一種我們還沒發現的傳染病!”醫生連忙收迴手,站得離格拉蕾絲遠遠的,臉色大變:“我們還不知道這病的傳染性怎麽樣……先生,我勸告你,離她遠一點,不然很可能自己也會染上這個病!甚至可能會死!”格拉蕾絲大震,她還沒從醫生的話裏脫身,就先聽見了這樣的噩耗。“不……別……”她掙紮著往後退,不讓新增客戶端太靠近她,然而魔術師毫不畏懼,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沉聲道:“沒事,我是外地人,外地人不會被病毒感染。您站的遠一點。”醫生受到他鼓舞,就算知道麵前是一種未知的疾病,他也鼓起勇氣,在格拉蕾絲麵前重新坐下,拿出紙筆。“沒關係的,”他雖然顫顫巍巍,但是想起了老師要他成為醫生前發下的誓言,不知道是說給誰聽,“沒有疾病是不可戰勝的……我們一定會打敗它。”第113章 chapter.112魔術師頗為滑稽地挎了個竹籃子, 從東大街的一頭走向另一頭,頭次嚐到和npc還價的滋味,尤其是還沒吵贏。“幹什麽啦幹什麽!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想兩個銅板買一塊白麵包?見鬼去吧!”麵包房的婦人是這麽倚靠在櫃台上, 看著指甲,翻著白眼, 仿佛她剛修整完的指甲上全是黏糊糊的麵包屑和果醬。魔術師一臉鬱悶地走出麵包房, 門口正好站著位戰士玩家, 鬼鬼祟祟探頭探腦地往裏瞧。新增客戶端道:“兄弟, 不用看了,今天的麵包比昨天還貴倆銅板。”對方皺著鼻子,一縮脖子:“那算了。都什麽時代了, 還是省點銅板……居然連npc的東西都會漲價, 我還不如下線喝罐營養劑。”“營養劑還沒麵包味道好呢。”“起碼它夠便宜, 對吧?”魔術師換了間麵包房, 值得慶幸的是, 這間麵包房的店主夠善良, 僅僅漲價到五個銅板,讓新增客戶端拿下一斤麵包, 順便允許他用額外的銅板換一刀子抹在麵包上的黃油。新增客戶端熟練地將包著麵包的油紙收攏,拿細麻繩捆好, 小心地將抹了黃油的那一麵朝內,這樣就不會被油紙蹭走。他匆匆拿著麵包, 風一樣卷過殘缺的集市,盡可能以便宜的價格買到肉食蔬菜, 畢竟他身上沒有多少錢, 這些拿出來的銅板都是格拉蕾絲給他的。居裏亞斯的街道不複以前的幹淨整潔,到處都是廢墟遺留下的碎石料和木頭, 行人不得不踮著腳,從砸落的橫梁上跨過。為了不影響做生意,集市的很多攤主都會在貨物的頂上蒙上層色彩鮮豔的布,寫著貨物名稱和價格,方便過路人盤算價錢。最後迴到屋子前,新增客戶端咳了咳,整理有些狼狽的黑白格魔術師長袍。他將頭上的魔術師禮帽收迴武器袋裏,裝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挺起胸膛來走進屋子裏。格拉蕾絲半躺在窗邊,一隻手搭在被麵上,扶著卡牌,一隻手虛虛地握著筆,在卡牌表麵留下意味不明的筆跡。隨著她的動作,一副簡筆畫躍然紙上。隻是卡牌太小了,看不清楚多少細節,隻能說傳神,尤其那是以小女孩的視角出發,看遍王都馬戲的俯視圖。新增客戶端敲了敲門,在格拉蕾絲迴過頭來的時候,將手上的食物放在床頭。“中午好,小女士,”魔術師做了一個隻有流浪魔術師才會做的誇張的鞠躬禮儀,果然格拉蕾絲虛弱地微笑起來,“今天的太陽或許是這些天最好的。”“不,我相信明天的太陽更好。”格拉蕾絲眯起大眼睛,抿著嘴唇笑起來。她已經虛弱到不能下床了,渾身乏力,那些可怕的囊泡從她的手臂開始泛濫,逐漸布滿了大半的身體,帶來無與倫比的瘙癢和疼痛。醫生的藥並沒有多大作用,頂多減輕了痛苦,但是每當午夜鍾聲響起時,新增客戶端準時醒來,都會聽見隔壁女孩壓抑的抽泣聲,盡管她在白天時永遠都是微笑著的。剛開始幾天,她自己也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她不願意接受自己一點點,無能為力地看著自己虛弱下去,尚有一點精神的女孩就會從床上滾來下,大汗淋漓地扶著欄杆,要走出這個狹窄的房間。但是她做不到,她的腿腳沒有一點力氣,每一次踩下去時身體的每一處都在哀嚎著疼痛,接著血液就會承受不住般,從鼻腔裏湧出,落在地上,手背上。她也不能接受那個殘廢一般的自己。新增客戶端從隔壁房間衝過來,看見格拉蕾絲跪倒在地上,她麵前淌著大灘血跡,幾乎能從粘稠的液體表麵反光中看見自己的臉。或者聽見那些從她喉嚨裏發出來的,不敢接受現實的哭喊:“我不是!我不會……不會死的!”“——媽媽!”她淒厲地尖叫一聲,將蹭滿鮮血的臉埋在手心,難以自持地哭泣,模糊的,破碎的話語溢出,“我明明已經有了前進的路啊——”但是突如其來,奇怪的疾病要將她所有對未來的美夢打碎,那是夢境,是她幻想中的世界,是那些淺金樹葉的森林,純白的島,和永不熄滅的落日。……還有她愛的,和愛她的人們。聽見新增客戶端走來的腳步,女孩怔怔抬起頭,望向魔術師。她流著淚,擯棄所有有關死亡的想象,充滿希冀地問道:“先生!醫生會救我的吧!!!”“……會的。”新增客戶端別過臉去,心底是空蕩蕩的茫然,作為數據體構成的玩家,不受病毒困擾,在此時和這個世界仿佛格格不入。他仿佛說給自己聽:“醫生召集了很多同行,他們會拿出有用的方子的。”直到某天,魔術師發現醫生的診所人去樓空,鄰居們告訴他,這位熱心的醫生先生,因為一些奇怪的疾病,已經去另一個地方啦。他去了斯爾德的神國,帶著他心愛的妻子。魔術師如墜冰窟,恍恍惚惚。格拉蕾絲也接受不了醫生死亡的事實,她看著新增客戶端,哀求般輕聲道:“先生……你是在開玩笑嗎?”不,沒有。誰會開這樣的玩笑呢。魔術師扯出一個虛假的微笑,勉強說道:“你要看鴿子表演嗎?還是讓可愛的兔子們出來溜達溜達?或者來觀賞一場徒手放火圈?這可是魔術師的拿手好戲。”她一個都沒有選,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躺在床上,魔術師走過去,握住她的手,女孩也握住他的手,將腦袋深深,深深地垂下去。許久,她的肩膀聳動,發出輕微的抽泣。她終於接受了可怕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