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眼可見，大部分客人都湧向藥劑店, 雲端注意到他們的臉色都不太好，要麽臉色蠟黃, 要麽全然蒼白，裹著嚴實的衣服, 帶著帽子和口罩。他突然想起站在井蓋旁邊催促他們趕緊跳的人們，好像大部分也是這樣的裝扮。他們路過人滿為患的藥劑店, 在角落裏停下了腳步, 懸崖上的水晶散發出柔軟的、透明的光線，從木板的縫隙裏穿過, 將他們的眉眼映照得清晰可見。“難道最近帕達斯有出現什麽傳染性的疾病？”明塔同樣注意到這些，他嚴肅地思考了一會兒，轉頭對雲端他們說道，“我們現在要去找人，你們可以自己去看看有什麽要購買的。”頓了一下，“小心些，我看現在情況不太好。”玩家們歡唿一聲，撒開腿溜了，仿佛剛被家長放出來玩的小朋友。他們迅速鑽進了技能書店鋪，然後絕望地看著價格發呆。一本技能書，十五個金幣，相當於一百五個銀幣，相當於兩個星期的飯錢。“讓我鹹吧！這遊戲玩不下去了！”新增客戶端數了數自己包裹裏的硬幣，一把薅住自己頭發，看著價格流下了窮鬼的眼淚；雲端則翻遍了前後十三家店都沒有找到適用於永言術士，哪怕是看起來有點相似的技能，終於也露出了崩潰的表情，兩個人對視，感覺前路漫漫。“得想個法子賺錢。”雲端扯了扯嘴角，沒能笑出來：“不然真的，什麽都維持不下去了，包括對這個遊戲的熱情。”“七個金幣疊四個銀幣，還有零散十幾個銅幣，”新增客戶端還在鍥而不舍地數鋼鏰，就算係統已經幫他計算清楚，他露出令人潸然淚下的笑容，“我敢說，剛進遊戲一個星期的新手都比我混得好。”店主人從左邊的櫃台後麵冒出頭，咚一聲坐在一把木椅上，將櫃台前邊兩個玩家嚇了一跳。“缺錢還來買技能書？”百無聊賴的店老板打了個哈欠，他翹著腿，從手邊的書櫃裏隨手抽出一本書翻開，“東邊有個夢境，你們可以去試試，據說很能賺錢。”夢境？聽起來是娛樂類型的副本。雲端起了興趣，追問道：“是怎麽樣的夢境？”“你們去看了就知道。斯爾德總是偏愛外地人，會給他們‘夢境’當作優惠。”店老板咕噥一聲，木椅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他剛想再換個舒服的姿勢時，另一邊的夥計打碎了玻璃，尖叫一聲，將店老板的注意力吸引過去：“蠢貨！！！”二十分鍾後，新增客戶端和雲端站在一輛緩緩開動的小車上，下麵是空蕩蕩的懸崖。崖壁上無數一點也不符合這個遊戲畫風，奇醜無比的怪物在蠢蠢欲動，從黑暗中露出猩紅的雙眼，令人不由聯想到各類或可怕或懸疑的科幻作品。“這些怪物長得有點意思，”雲端皺眉瞥開眼睛，他向來不看這類文學作品，生怕做噩夢，“我哥之前看的末日片，裏麵好像就有這種東西，幾乎長的一模一樣。”“……我差點以為這公司去星球爆炸劇組借了他們蜥蜴人的模型，”新增客戶端吐槽道，“你看這激光眼，毫無區別。”係統可能顧及到兩個新手過副本的困難度，還特意給每個人都配了把熱武器。新增客戶端露出謎一樣的表情，雲端瞅了他一眼，莫名想起了剛進遊戲時遇到的那隻尤尼克，不知道它過得怎麽樣。他可憐的隊友琢磨著給武器上了膛，不敢置信地掂了掂手裏的武器，輕的有些飄。“這麽多的怪，就給我十五發子彈？！！這什麽狗係統！指望我百發百中還是一顆彈打兩隻怪？”“也許係統是希望能增加攻擊技能的熟練度。據說技能的攻擊力不僅跟自己的屬性掛鉤，還和熟練度和武器屬性掛鉤。”雲端提了提自己沉重的子彈袋，嚐試著上了一顆，滿滿的子彈袋在這瞬間空癟下去，他猜測係統自動裝填武器，接著思考要不要蠱惑新增客戶端扔了他的技能。副本在玩家準備後兩分鍾正式開始，小車陡然晃動，好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後麵推。黑暗一陣騷動，猩紅的眼睛逐漸聚集在一起。伴隨著係統倒計時結束，崖壁上彈跳力驚人的怪物衝他們撲過來，張大長著利齒的嘴；然而體積並不算小，在空中簡直就是個活靶子，估計傻子都能打。雲端抬起手，連瞄準都沒有，一顆子彈飛出，打中了怪物的胸膛，濺起一蓬墨綠色的血液。怪物發出尖細的叫聲，化作一抹煙消失不見。“難度不高誒！”新增客戶段也過了最初的緊張與不知所措，端著武器興致衝衝地開始古早的射擊遊戲。噠噠噠打完了十五發子彈後，把武器一扔，抓出自己的魔術帽，一時間唿啦啦空中飛滿了鴿子，耳朵裏也塞滿了鴿子拍打翅膀的聲音。一枚細小的白羽落在雲端鼻子上，癢意傳來，他抑製不住打了個噴嚏，子彈擦著怪物的耳朵飛出，擊碎一旁的岩壁。那隻怪物興奮地撲上小車，小車重心改變，不住地往旁邊傾倒，新增客戶端的重心也跟著左搖右晃，白羽的鴿子在空中扭曲，意外擊落不少怪物。雲端把住欄杆，一隻腳踩住車子的另一端角落，小車的輪胎和軌道劇烈摩擦，迸發出一串火星飛濺。他一甩武器，抵著怪物的額頭扣下扳機，火藥炸裂，怪物發出尖叫消失，小車晃了晃，重新迴到軌道上。“你的鴿子掉毛了，它們是不是長時間沒補充膳食纖維？”雲端又連著打了幾個噴嚏。“你見過吃草的鴿子嗎？！”新增客戶端大吼一聲，然而還是被淹沒在鴿子拍打翅膀的聲響中。他的技能看起來有些失去控製，一連幾次都是從魔術帽裏摸出兔子，魔術師看起來要兔毛過敏了，每抓出一雙兔耳朵都要尖叫一聲。最後小車裏擠滿了毛茸茸的白毛紅眼睛的兔子，連雲端腿上都趴了幾隻。副本不難，他們半個小時就出來了，進去時兩個人幹幹淨淨，出來時身上沾滿了鳥毛，活像是從哪個禽類養殖場裏逃難出來的。“由此可見，有技能不一定比沒技能的好。”雲端評價道。副本結算時，係統很大方，金光閃過，包裹裏一陣叮叮當當金幣落下的美妙聲音響起，窮鬼們蹲在副本入口處，熱淚盈眶。“我們在這裏過夜怎麽樣？！”新增客戶端擦了擦眼角，“發家致富不是夢。”雲端給他潑冷水：“副本扣你體力——沒看見你的體力條已經見紅了？”技能店的店老板剛把搞事的夥計從頭噴到腳，一轉頭，又看見兩個熟悉的麵孔從門外衝進來，輕車熟路好像天天在這兒軋馬路。他見怪不怪地揮了揮手，看在他們很可能是他的潛在客戶的份上：“兩位晚上好。你們看起來胸有成竹，有了想買的技能書了嗎？”新增客戶端昂首挺胸地點頭，然後一想存款數，臉一僵。“啊，隻能買一個技能啊……”魔術師徘徊在店裏唯二的兩本技能書之中，不知道要選哪一個；雲端就比較好選，他根本沒看見他的職業技能，於是挑了一本法係技能書增加攻擊力。付賬的時候，他發現新增客戶端選了那本位移技能書，封麵花裏胡巧，價格也格外花裏胡巧。雲端挑眉，按他對新增客戶端（存款）的了解，隊友不太應該選這本書：“你不是很喜歡那個攻擊技能？”“我已經有攻擊了，接下來得選一點逃難用的技能，免得打架時腿比別人短一截。”新增客戶端戀戀不舍地迴頭瞅了眼那本技能書，“人生嘛，總得有舍有得。”他們迴到約定好的地方，明塔已經在這裏等候。“我們打聽到靈魂女巫的居所，可以過去了。”騎士團團長抬手附在耳邊，利用不知名工具向副手傳遞消息，不一會兒，另外兩個騎士從人群深處走出來，匯集到一起。兩個外地人不太清楚靈魂女巫的傳說，明塔隻好一邊走，一邊跟他們講述，玩家們露出好奇的眼神，慢慢淹沒在來往人群之中。第36章 chapter.35全大陸的人都知道, 十三位靈魂女巫各個擁有超凡的能力。或醫術精湛，能用一滴神奇的煉金藥水救活已經失去唿吸的人；或能聽見所有人的心聲，將一個人的光明麵和黑暗麵清清楚楚地剖開；甚至, 有位女巫能溝通神祗，聽見無所不能的斯爾德說話。明塔他們尋找的就是其中一位女巫, 能夠知曉所有過去的事情。騎士團團長還算迅速地打聽到了她的居所, 隻是, 和有形可循的行蹤相比, 在她那兒諮詢問題的價格倒是顯得飄渺難控，有些便宜到隻需要你自己也迴答她一個問題，有的卻貴到需要人付出生命。雲端拐了七八九十個彎後, 穿過岩壁底下陰森的洞穴, 又在盡頭拐進個分岔口, 接著在全然黑暗的情況下摸索著走了一段路。黑暗的盡頭迸出星星點點連綿的火花, 豁然一亮, 燈火通明, 眼前大廳的盡頭隻有一扇房門，明塔上前敲了敲。不一會兒, 一個年輕的女聲輕笑著響起：“敲門的，哪位啊？”“明塔, 和他的騎士們，還有兩位來自外地的小客人。”不等他們迴答, 女聲再一次響起，聽起來像是捏著嗓子在和自己對話。“哎呀, 都是珍貴的客人, 請進！請進！”女聲又重新變迴原來的聲調。嘎吱，他們推開房門走進去, 門在他們身後咚一聲關上，房間完全陷入了黑暗。雲端微微扭過頭，感覺到有人拽住了他的袖子，他後退一步撞上去，身後發出“啊！誰！誰踩我”的尖叫。“先生，你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緊張。”雲端歎氣，新增客戶端也壓低了聲音哼哼唧唧，“嗨，沒事，我就是……就是看不見東西有點慌張！”如果誠實地說怕鬼就更好了。但黑暗的房間還是被驚動了，騎士們警惕地把手放在佩劍上，中央緩緩亮起來的一張桌子，一束光從上麵打下來，同時亮起的還有桌子後麵的左邊半張臉，似哭似笑，折射著金屬光澤，半張臉上的眼睛似乎緩緩眯起。“遠道而來的客人們，歡迎你們。”它的嘴在燈光掩映下好像在一張一合，發出尖細女聲。“請問有什麽要問我的嗎？什麽都可以的哦，隻要能付得起價格。”燈光在一瞬間熄滅，亮起時出現了右邊的半臉，同樣是細膩的金屬光澤，發出活潑而柔軟的年輕女聲，聽起來甚至不超過二十歲。“想好你們的問題，我可沒有那麽多的耐心！”尖細女聲掐著嗓子叫喊出來，略微有些刺耳。“請坐！請坐！一個一個來問吧，我可有耐心了！”活潑女聲發出清脆的笑聲。雲端隨著眾人，也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隻覺得這位女巫電視劇看得比新增客戶端還多，耳邊傳來魔術師坐下來的巨大聲響和椅腳挪動的摩擦聲，聽著動靜也能感覺出來他一點也不緊張了——甚至可能還想笑。燈光大亮，雲端眯起眼睛，見桌前坐著一位年輕的女孩，身穿亮麗而華貴的長袍，披著繡著巨大花朵圖案的鬥篷，長發柔順地披下來，發間點綴著幾點綻開的白花。她的眼角到臉龐點著一列閃光片，雲端不經意數了數，一共六個。她的手上還舉著兩張金屬的半臉麵具，正漫不經心地把玩著：“開場結束了，來到我們的正式環節——開始吧，從這位英俊的騎士開始？”她指的正是明塔，明塔一頓，放慢語速詢問他的妻子的蹤跡：“大概就是這樣。”“你找了她六年了，還要繼續找下去？”女巫將麵具放在桌子上，一隻手撐在桌子上托著下巴。她的目光悠遠而深沉，眼瞳深而邊緣淺，恍惚間看人時仿佛帶著黑洞般的魔力。“是的，永不放棄。”明塔沉聲說道。“你真幸運，我喜歡六這個數字。這樣，你隻要尋找一個事物，”女巫的視線從明塔的眼睛轉移，掠過桌上沒了熱氣的茶杯，桌麵曲折的花紋，桌邊騷動的人們，最後放在雲端身上，“瘟疫源頭。我需要你找到它。”從女巫嘴裏說出來的消息可不是一般的消息！這種事情都不是開玩笑的！“瘟疫？！已經擴散到哪裏了？”明塔一怔，警惕地迴想自己行程中的各種異樣。然而雲端想到了另一個點，被明塔問出：“你不是‘過去’？連你也不知道瘟疫源頭嗎？”“濃度最大的地方……就在潘切斯特，所以這些天帕達斯有很多看起來像是重感冒的人。”女巫先迴答了明塔的第一個問題，接著手指點了點下巴，“你要知道，斯爾德不會允許規則以外的能力存在，就算我能知道過去，但也隻能知道一千年以內的過去。時間每流逝一秒，這一千年就會往前進一秒，一點不多，一點不少。”她打了個響指，麵前冷茶陡然變成一杯熱咖啡，被女巫優雅地端起來：“所以有些人是我看不透的。”“至於你的妻子。她被關押在小聖堂後麵的監獄——是的，懸浮島的小聖堂。”迴應她的是椅子被推開後發出椅腳和地麵摩擦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