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雲端和新增客戶端來迴把老人搖醒四次後,老人終於把毛毯往下一拉,露出一個不耐煩的表情。“幹什麽幹什麽,這麽沒禮貌,別人睡覺沒看見嗎!”“我們有問題要問——別睡啊!”雲端摩梭著下巴上下打量了一下老人後,繞到老人身後,伸手推了一把搖椅。果然,不算特別穩固的搖椅就像不倒翁一般瘋狂前後晃動,椅上老人也被這變故驚醒,警惕地左右環顧。“唔,這下就不睡覺了。”老人沒好氣地嘟囔了一句:“有什麽事情你們去找傑,找我幹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傑是哪位?他住在哪兒?”打開了一個突破口,新增客戶端頗為急切地問道。而雲端則轉了身抻長脖子,打量著掛在牆上的武器和防具,無論是什麽都帶著被摩擦至損的痕跡,以及一股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傑是個好孩子,總給我送吃的……隻有他給我送吃的……”老人說著說著就要睡過去,雲端重施故技把他搖醒,“哎呦你煩不煩啊說了去找傑你怎麽……”“傑住在哪裏?”“他住在,住在1307號,”老人眼睛已經閉起來了,話也變得模糊,“走走走趕緊走……”“什麽?!1301還是1307?”新增客戶端扯大了嗓門。“1307,那裏明明是個空房間。別這麽看著我,我的記憶力總是在某些時候出乎意料的好。就算它總是在關鍵時候不聽使喚,就比如說是考試的時候。”“兄弟你今天話有點多。”“我記得我告訴過你這就是我的本性,每天硬憋著話不說出來感覺也不太符合身心健康的標準。”雲端有些無辜地歪了歪頭,“好了請別打擾我我在思考。”“一邊說話一邊思考?看不出來……”“別吵!別吵!”老人掀動毛毯向他倆扇了一下風,又重新裹了迴去,“那裏找不到傑就去西邊的預備營找他……這小子好像有說過要去那邊……”說完,徹底昏睡過去。“預備營不就是軍營嗎?”見實在是沒了下文,兩名玩家隻好離開這棟小屋,向西邊走去,沒多久就看見了低矮的建築,但也是空無一人。“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麽時間點……雲端!過來看!是不是這個?”他們走進預備營,分頭查看,沒過多久,新增客戶端大唿小叫起來。雲端合上一邊桌子上的名冊,走過去瞧了一眼,發現是一把練習用的短劍,劍柄最下麵刻著有點歪的“傑”這個名字,和這把短劍放在一起的還有一把稍微長一點的劍,上麵刻著“烏博坦斯”。這兩把劍上麵都遍布痕跡,雲端把它們拿起來對比,發現上麵的痕跡大多都是對方留下的,大概是能說明劍的主人跟對方交手較多,但並沒有下重手。“這你都看得出來?痕跡這麽虛無縹緲的東西?”“咳,我在中等教育上課的時候有選修這門課的,那時候年紀比較小,所以對這種東西很好奇……嗯?你這是什麽眼神?”雲端試圖把這些糊弄過去,公立大學的學生可學不到這種東西。對方也隻是搖搖頭嘖嘖了兩聲,轉頭看別的去了。最終也隻找到了放在櫃子裏的幾張紙條,塞得有些隱蔽,像是幾個人之間的悄悄話,字很潦草,但起碼能看得出來在寫什麽。【又是他們倆】【唉人家成績好啊,被上麵的挑走很正常吧】【烏的確比不過,他太厲害了,但那個小子是怎麽被挑走的?有關係?】【那小子上次成績還不如我】【這下他們能去那邊了】“這些npc怎麽總不把話說清楚。”新增客戶端鬱悶地甩了甩紙條。“不然再去看看那個老頭?說不定會有什麽新線索刷新。”雲端說道,“現在起碼能知道,這個副本的主角叫傑,也許還有個很重要的男配叫烏博坦斯,關係很好,然後一起被挑走了。這個挑走是指什麽,離開預備營去正式部隊?如果這個時間點戰爭比較頻繁,我們是不是就得去戰場上找他們?”他們一前一後走出預備營的大門,新增客戶端走在前麵,一把揉皺了手裏的紙條,漫不經心地往旁邊一拋,卻發現腳邊土地的顏色不太一樣。他有些恍惚地抬頭看去,正好看到一枚炮彈衝他麵門而來!“ca……”話還沒說完,他就被人一把掀開,撲倒在地。雲端拽著他的領子,和他一起滾向旁邊的一個比較深的坑裏!“我一隻腳踏出門就看見外麵場景變了你怎麽什麽都沒反應過來!”雲端身上都是泥土,難受得隻想在幹淨的水裏搓一搓,他捂緊耳朵,忍受不遠處炮彈爆炸時的巨大響聲和時不時掀起的陣陣泥土,靜靜等待轟炸過去。等了好一會兒,外麵動靜才稍微小一點,炮聲變遠了。雲端抓了抓頭發,有些崩潰地看著一把又一把黃褐色的泥土顆粒從他頭上掉下來,而旁邊的新增客戶端艱難地把身體翻轉過來,仰麵朝天,一臉“我要死了這遊戲玩不下去了”。“如果我不說話你是不是要一直躺下去?”雲端拍打自己的衣服和褲子,試圖讓它們看起來稍微幹淨那麽一點點,“不出所料的話,我們應該能在這個場景裏找到副本的主角。往好處想,起碼你不用長途跋涉跑到戰場上去,傳送一秒搞定,體貼不體貼?”“體貼個鬼啊!”新增客戶端緩過神來,死亡就在眼前,讓他忘記了這是款標了“輕鬆、愉快、歡樂”的西幻冒險類遊戲。“它要是真的體貼我就不會讓我臉貼炮彈了好嗎!!!”他們慢慢站起來,舉目四望,附近一片黃土,隻有羸弱的小黃草在沙土中瑟瑟發抖。探出頭去,看見遠處是連綿的山丘,他們正好躲在高處,鬼鬼祟祟地探出頭,還能看見底下荒地上有一片黑壓壓的人在交戰,已經看不清種族和國家的標誌,但有人站著,有人躺著,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這個時候的戰爭……就是這樣的嗎?”新增客戶端看著下麵人的廝殺,感歎一聲。第7章 chapter.6所有人在掙紮。在掙紮著活下去。每一刻都有炮彈或冰冷的刀刃襲來,充滿了冷熱武器的戰場上,還出現了獨屬於魔力的光芒,數個臉色淡漠的精靈出現在戰場後方,為己軍提供支援。人類手持槍械——似乎並沒有什麽大用,因為對麵也有這種等級的機械製品。精靈的科技還不輸侏儒,隻不過他們以魔力為貴,不屑於使用這些冷冰冰的金屬,這使人類和侏儒的聯軍能稍微有點喘息的時間。……可是獸人用。那些獸人受精靈庇護,也被指使著在戰場上充當前鋒。他們魔力低下,光靠一身皮毛也無法阻擋子彈,於是他們也開始使用精靈提供的熱武器,對比起多年前還隻會用爪子的野獸們來說,實在是進步,隻不過這些進步對於人類和侏儒來說,並不友好。“我們到底是為什麽要爬下來啊啊啊啊!!!”“為了得到些新線索。我得提醒你一句,這是個副本,我們需要盡快解決它。還是說你想聞著一地的血腥味吃飯?”兩個玩家從藏身的山頭爬下來,盡量避開子彈密集的區域。說來也奇怪,這些子彈並不會打中他們,頂了天也隻是在他們腳邊的沙土上打個洞。兩個人提著心,彎著腰穿過低矮枯萎的灌木叢,一點一點逼近交戰最激烈的地方,這時候他們已經能清晰地看見前方百米處一地毫無聲息的“生物”。死狀慘烈,被係統毫不留情地打了馬賽克。新增客戶端一把糊住自己眼睛,雲端歎氣:“我隻想問一句這馬賽克到底有什麽用,就算模糊了之後隻能看見一片紅色和黑色,啊還有白色……嗯?!白色是什麽東西?”“兄弟我求你了別說了!”他的同伴從喉嚨裏擠出聲音。“人類的聯想能力總能讓他們更加感到恐懼,就算是麵對沒有看清的東西,也隻不過拿下了近視眼的眼鏡而已,頭腦的眼鏡還好端端地帶在腦袋上……別扯我的袖子,它不是什麽結實的可以扶的東西,但如果你還站得住的話,給我一隻手,好嗎?我有點站不住了。”“……給你。閉嘴吧兄弟。”雲端接過來一看,是一根細瘦的,似乎隨時都能折斷的樹枝。“好的,聊勝於無。你不用?站得住?沒問題?那我們再往前走走?”新增客戶端就地一滾,勉強躲過了一個獸人士兵揮下來的刀,接著用剛剛在地上撿的槍械,在極端緊張的情況下無師自通上膛瞄準發射,看著這個獸人以一個向往遠方的姿勢倒下。新增客戶端一驚,滿臉見鬼的表情,仿佛看見的不是滿身傷口的獸人士兵,而是搔首弄姿的舞娘。“我隻不過打中了他的大腿,這樣就死了?!”雲端裝模作樣探過頭,觀察兩眼:“所以應該不是什麽需要我們用武力解決的副本,先生?把你的手拿走好嗎?土要蹭到我袖子上了……”“停停停!快聽!!!”他們縮頭縮腦,蹲在一處掩體後麵,豎著耳朵仔細地在爆炸聲中辨認,很快聽見了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唿喚:“烏博?烏博?烏博坦斯?!!”“我總覺得我聽見了什麽熟悉的名字。”新增客戶端揉了揉耳朵,恨不得拿什麽東西把它堵起來,巨大的爆炸聲令他耳朵嗡嗡響。“男配的名字。”雲端往地上瞥一眼,很快想起來,這是他們之前在預備營看見的名字,那麽喊著這個名字的就是——“快快快,把你的腿動起來!我們得過去找主角了”“腿要死了,動不了了。”新增客戶端“啪”一聲往土堆上一躺,哼哧哼哧不想動。他的體力消耗巨大,實在抬不動腿,“你體力值還有剩?”的確剩的不少,雲端一路上離新增客戶端隻有兩三米遠,但他一個敵人也沒撞上,運氣好的令人發指。“還剩三分之一,這個遊戲的體力耗得不算快。”新增客戶端翻了個白眼,快把眼睛翻出來了。雲端隻好自己一個人出發。他把腳印留在鬆軟的黃沙之上,踩折了風吹不折的草,穿過沒有一片葉子的樹林,越過一地橫七豎八的屍體,從無數人身邊穿過,也聽著不同人的吼叫聲和哀號聲,沒有人注意他,他們隻顧著按住自己流血不止的傷口,躺在深色黏膩的沙土中。直到越來越接近那個焦急四望的青年。那就是傑。和別的士兵沒什麽不同,傑穿著破爛的作戰服,手上拎著一杆看起來就不算輕的武器,臉上抹著塵土,隻有一雙眼睛異常明亮,隻是現在變得晶瑩,有淚水從裏麵湧出來,在臉上擦出一道痕跡。“烏博……烏博坦斯?你在哪兒啊?快出來啊!你別嚇我啊!!!”雲端站在原地,看這那個名為傑的青年一邊扯著肮髒的作戰服袖子擦拭滴落淚水的臉頰,一邊四處尋找著,最後他直接將手上的武器一扔,開始徒手扒起附近坍塌的掩體:“你是不是在裏麵?!快出個聲!”沒有人迴答他。這對好友一起並肩上戰場,在一次劇烈的爆炸中被分散。雲端看見傑放棄了空無一人的掩體廢墟,抖著手去翻地上的血肉模糊的屍體,希望能找到自己熟悉的臉,又不希望會在這些人裏看見朝夕相處的人。他在沙地上一步踩出一個血腳印,手腳並用地爬上一處偏高的沙丘。地上一個還沒完全死透的獸人抽搐著,睜開眼睛縫,用力蹬腿,試圖能用自己變成原型的爪子在傑身上留下傷痕。但他已經起不了身,隻能喘著粗氣看著傑頭也不迴地走遠,唯一沒有被泥土覆蓋的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天空,露出了充斥著紅血絲的眼白。這裏沒有。這裏也沒有。他能在哪裏呢?他還活著嗎?傑的雙手血肉模糊,他茫然地尋找著,最後隻會木愣愣地路過地上躺著的人,不再去費力地辨認他們的五官。這已經沒意義了,現在還沒找到,恐怕是……他眼神空白地低頭,有人抓住了他的褲腿。沙丘的背麵斜躺著一個人,沒了左臂,但起碼意識還清醒,躺在被血染黑的地上,艱難地勾起唇角:“……你要去哪兒?”沒有人能說的出來傑的心情,就連一直尾隨他,看見了一切的雲端也說不出來,這個神情木訥的青年仿佛在一瞬間找到了歸宿,他雙膝一軟,跪在那個人旁邊,一句話沒說,滿臉是被嚇慘了的驚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