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鬱文誠懇向永安郡主道謝,「本沒想將郡主牽扯進來,是梁王殿下熱心相助,您也這樣仗義,鬱文真不知說什麽好。眼下我落難,要許諾郡主什麽,說起來也沒底氣——隻是往後,鬱文但凡有脫困的那一天,一定不忘今日郡主雪中送炭之恩。」


    永安郡主軟軟道了聲不用,「殿下同我說過些昔年舊事,陸公曾助他良多,我今日隻當是替殿下還陸公的恩情,小娘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邊說,邊好奇打量她,露出興致盎然的神色,「殿下那個人,小娘子想必也見識過,要聽他心悅誠服贊一聲好,那可比登天還難。就永安所聞,能從殿下口中討得好的,唯獨陸公與小娘子您二人,是以我早想親眼一見了,今日有機會,還能順帶幫上小娘子的忙,我是很樂意的。」


    永安郡主低低問了聲她往哪兒去,謝鬱文說了個街坊,永安郡主思忖片刻,點點頭,「那左近有家茶樓,順帶便做些南邊佐茶的糕點,不是主營,所以量少,經常要靠搶的。我雖對東海王庭沒有什麽感情,可自小的口味卻改不了,時常會饞些南邊的吃食,滿中京卻沒幾家能做得地道,這家茶樓還是殿下帶我去的......雖然不與去玉佛寺順路,但我隻說去茶樓,便是繞上一段路,也不會叫人起疑,小娘子放心。」


    謝鬱文不由笑了,「郡主說的是不是『餘味有存』?巧了,那便是我謝家的茶鋪,我也正要往那兒去。」


    永安郡主訝然道那可真巧,唇角一勾,糯白兩排細牙襯得整個人細膩軟和極了。謝鬱文頓生出許多豪氣,有那麽一剎那,直與梁王心意相通——這麽個女孩兒看著你,就讓人想罩著她,真是不想有擔當都不行。


    她豪氣叢生地說郡主您瞧好吧,「還是那句話,若是鬱文有脫困的一日,就將我謝家招牌的鳴春樓開到王府對門,保準您什麽時候饞南邊兒吃食,隻消上房門喊一嗓子,對過就給您送過去。」


    永安郡主笑意更濃,柔柔「哎」了一聲說好,就探身朝扶車的侍女吩咐方向。車夫得了令,緩緩調過馬車,轉頭朝另一側駛去。


    謝鬱文放下心,對這位小郡主愈發有好感。永安郡主說對她好奇,她對永安郡主也好奇,合該是做賊似潛伏出去的場合,緊張刺激的暗通款曲卻一點沒有,兩人你來我往地打探些閑話,仿佛不是在通往陰謀詭計的馬車上,而是在深閨裏,紈扇香風間漏下白日悠長,小姐妹閑坐一處,有一搭沒一搭地打發辰光,靜好歲月......


    戛然而止。


    馬車一陣疾停,兩人手忙腳亂地穩住身形,謝鬱文是經歷過山穀間賊匪突如其來的狙擊的,頃刻間渾身汗毛倒豎,直起身的當口,這才覺出不對。


    太靜了,真是一絲多餘的聲響都沒有,繁華帝都的街市上,怎可能是這樣的光景?謝鬱文陷在巨大的震驚裏,遲遲望向永安郡主,卻見永安郡主也似剛醒過神來一般,詫異地勾開車簾朝外望——


    灰青的巍峨高牆,其上門樓高聳,垛牆後持長槍禁衛連綿肅立,視線收迴近處,更多的禁衛齊整列定在高牆前,離得近的幾個,正朝她們這兒望過來,目光犀利如隼鷹,冷厲得令人發顫。


    這還能是哪兒?


    分明是皇宮。


    謝鬱文定定望住永安郡主,滿心的驚怒悽惶,說不出一句話。永安郡主卻似比她更震驚,怔忡間都忘了分辯,隻哀哀說:「不是我......」


    行吧。謝鬱文終於別過頭去闔上眼,是不是永安郡主都不重要了,是她太大意、太大意了!竟然會犯這樣愚蠢的錯誤。是,就算永安郡主心向著她,可她身邊人呢?可都是宮中人啊!永安郡主一介敵國郡主,在中京尚要仰人鼻息地過活,沒有半點力量,哪可能就做得了身邊那些宮人的主?她指望她,做夢呢吧!


    無盡的悔恨與自責,謝鬱文闔著眼苦笑。自打梁王出現一來,從昨日到今晨,一切都太順利了,輕輕鬆鬆離開官家守備森嚴的平昌郡公府,輕輕鬆鬆搭上永安郡主的車,就要去施行他們的計劃,卻原來呢?那不過是有人在前頭布好了更深的陷阱,故意縱她出去,冷眼旁觀著就等她往裏跳!


    至於是誰,根本不作第二人想。


    馬車在宮門前停了一瞬,前頭輓車的內侍核準了腰牌,禁衛身形一讓,馬車便徑直朝宮門裏駛去。臨進門時,謝鬱文抬頭一望,那城樓上赫然刻著三個大字:


    通遠門。


    嗬,巧了,前些天陸大人被官家打了三十板子,不正是在通遠門前?


    真是一段孽緣啊。


    以後若有機會,得將這門改個名。


    落到這步田地,謝鬱文卻還在沒著沒落地神遊著,根本沒掙紮,因為知道掙紮也無用。通遠門前開闊無遮的廣場,縱使跳車,她能跑得過滿城樓禁衛手中的弓箭?中箭真是太痛苦了,她試過,絕沒有再來一次的癖好,還是換種死法吧,痛快一點的那種。


    進了通遠門沒多會兒,永安郡主就被人強行帶走了,臨行前迴頭深深看了她一眼,淒楚難言,那眼神兒和鉤子似的,直勾得謝鬱文心口疼。憑那一眼,謝鬱文就願意相信她無辜了,內廷裏紮根了多少股錯綜複雜的勢力?利用她一個飄零異鄉的弱女子,還不是信手拈來。


    美人淚眼原來這樣好用......謝鬱文望向那長長的甬道,想添上一句我信你,以寬永安郡主的心,卻已經不能夠,隻得眼睜睜瞧著永安郡主的身影遠去,最後消失不見。<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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