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茂之也不怵,滿不在乎地應下,又堂而皇之地和官家攀起了舊交情,「那年初見官家時,官家的右腿才叫流箭射傷了,建州盛夏濕熱,傷處幾度潰爛發炎,瞧著十分令人憂心。好在官家到底是真龍天子,吉人自有天相,生生扛過去了。」


    龍茂之又問,「而今呢,官家的腿沒留下什麽舊疾吧?」


    昔年舊事,雖不是什麽不宣之秘,可到底關涉聖躬。龍茂之當著百來號人的麵,拉家常似的口沒遮攔,實在沒這個道理。


    龍茂之腦子裏是缺根弦麽?封了世子的人,不能夠吧!這就是明目張膽的挑釁啊。


    眾人聽得尷尬,隻想安享晚年的舊勛們則如坐針氈,打心眼兒裏羨慕起適才被抬下去的醉鬼。聽了不該聽的話,看了不該看的場麵,折壽啊!


    謝鬱文卻興致盎然,小心覷著官家的反應。


    官家竟然還能氣定神閑,拈起一顆果子吃了,才不緊不慢地開口,「陳年舊事了,勞你掛記,朕自己都快忘了。十七歲的時候受點小傷,三兩天就能上馬挽弓,早好全了。」


    這都能忍,謝鬱文看出了點兒佩服,還有匪夷所思。官家這是有兩幅麵孔啊!人前是俯治天下的帝王,心思縝密,頗有城府,怎麽偏偏到她麵前,就成了那樣?


    她何德何能!


    龍茂之長長「噢」了一聲,像是笑了,木訥僵硬的麵容顯得有些憨,指了指身側一直沒作聲的永安郡主,「說起這事,我這妹子那會兒還幫著照料過官家呢,看來也是緣分了。」一邊示意郡主上前行禮,「官家可還有印象?那時候我妹子才十歲出頭,今年都十八了,還沒有許人家。」


    眾人心中咯噔一聲,知道今晚的重頭戲來了,紛紛朝那位永安郡主望去。


    永安郡主身量嬌小,顯得稚氣未脫,可儀態端莊,在君王麵前奏對絲毫不含糊,聲口娓娓動聽。垂首立著,隻露了半張臉,雖瞧不太清麵貌,可也能想見姿容必不差。


    龍茂之的目光悠悠落在梁王身上,意有所指,「梁王殿下也未曾定親吧?」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了。


    東海王鬧了這樣一出,竟是為了將女兒送來周家結親!


    官家漠然瞧著永安郡主,心中一哂,龍堃這迴真是下了血本。


    龍氏裂土封王,東南十二州的千裏疆土名存實亡,周家的江山缺了道富饒的口子,這如何能叫官家甘心?龍堃呢,江山更迭間雄踞一方的霸主,哪個是為了最後俯首稱臣?困於一時危難,不得以撇下了問鼎中原的雄心,假以時日,未必不會再生反心。


    朝廷與東海王兩端千斤重的擔,中間的的製衡細若遊絲,風吹草動都可能崩斷。官家巡幸江南,雖無大軍壓境,可赫赫天威駕臨自家西門口,無形的壓迫如鯁在喉,東海王想必也會覺得不安。


    這當口,龍堃忽然說要和周家聯姻,不過是拿女兒的終身,多換幾年屯糧積草的時間罷了。


    東海王,真是個狠人。


    置身事外的人,心中有各式各樣的感慨,當事人梁王則隻有惶恐,如臨大敵。他才不要娶什麽永安郡主,他可是盤算好了,要在餘杭開衙建府,迎娶謝家小娘子啊!


    梁王絕望地看向官家,滿臉寫著拒絕,官家卻不理會,不動聲色地轉開眼,慢條斯理答了一句確實不曾。


    官家不會真答應吧,梁王急得快哭了。想想也是,迎娶永安郡主,於朝廷、於他官家,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官家做什麽要拒絕?


    不行,不能等了,梁王咬咬牙。一旦龍茂之開口,一旦官家答應,那一切都晚了。


    作者有話說:


    第55章


    指望不上別人,隻能靠自己了。


    梁王不是個有謀算的人。古往今來,韜光養晦的親王常扮荒唐,荒唐背後,實則是大智若愚,可梁王不是。想當年,周二公子稀裏糊塗地跟著父兄入主中京,親王之位上打混了五年,學到手的,全是吃喝玩樂的名堂,心眼兒上是一點沒見長。


    緊要關頭,梁王實在想不出什麽兩全主意,悽然朝謝鬱文的方向一望,決定先渡過眼前的難關再說。


    梁王露出悵惘的神色,嘆了口氣,「世子想必也聽說了,去歲太後薨逝,至今不過半年光景。身為人子,本王理應為母後守孝,且皇兄是天下之主,國事如山,本王閑散,合該多分擔一二,斷沒有這個時候,還撇下人倫去說親事的道理。」


    帝王家居喪以月易日,當然若有孝子賢孫情深義重,上表自請服滿喪期,也得欣然應允。梁王這會兒拿母喪的藉口說事,不算出格,可實在也是傷敵一百自損八千的法子,拒絕了永安郡主,一樣議不了旁的親。


    官家聽出了眉目,心道愚蠢,凜然目光朝梁王一掃,示意他噤聲。


    可梁王哪裏肯依,隻想趕緊拒絕,「永安郡主今年十八,本王孝期三年一過,就快二十一了,那成什麽話!郡主是尊貴無比的好姑娘,若叫本王這樣耽誤了……」


    「周昱斐。」


    官家忍無可忍,連名帶姓低聲喝住他,當著百來號臣工,到底顧及梁王顏麵,隻警醒瞪了他一眼,沒再多言。


    可怕是來不及了,官家心下一頓,看向龍茂之。


    果不其然,龍茂之聞言,反倒笑得暢意,說那有何妨,「為太後服喪是正理。梁王殿下仁孝,永安若能得這樣人品貴重的郎子,是她的福氣,談何耽誤!既如此,也不著急,眼下隻議定了過個禮,等殿下出孝後再議婚期便是。」<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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