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有了閻王爺的高位, 你不必再參與修真界的紛爭,鬼帝宋衡有愧於你, 地府眾鬼敬重你,你大可在地府安度餘生。你還有什麽不滿足的?你已經失去得夠多,還要將自己僅有的安寧也舍棄麽?蒼生道的金眸正在逼近。越過宋衡的身軀,逼近到簾前。宋衡猛地站起:“主!”是怎麽察覺到的?是怎麽發現江荼在那裏的?!蒼生道眨了眨眼。眼眸眨動間,狂風驟起,猛地將簾子掀開!宋衡的身形瞬間僵硬,冷汗從發間滾入衣服深處,背在身後的手緊繃到青筋暴起。他的視線一點、一點移向簾後。然後,悄悄鬆了口氣。空無一人。江荼半蹲在房梁上,無相鞭另一端還卷著麒麟幼崽。他居高臨下地俯瞰著金眸與宋衡。隻要金眸將視線抬起,江荼就會無處遁形,立刻被抓個正著。但蒼生道習慣了俯視,絕不會仰望任何人。似乎有些意外,緊接著轉動目光。轟!地一下將宋衡壓倒在地!宋衡猝不及防,雙腿生生折斷,白骨刺出膝蓋,流出的卻不是血,而是無窮無盡的漆黑。宋衡即便是鬼,依舊會有痛覺,他疼得眉眼抽搐,身子不斷顫抖,卻連一聲痛哼都不敢出口。蒼生道調整著眼眸的角度,抵在宋衡臉前,終於開口,發出千百人混同的聲音:“你剛剛叫我什麽?”宋衡的臉徹底扭曲,恐懼掌控了他的身體,他聲音發抖:“…主。”金眸瞬間瞪到最大,死死貼著宋衡的臉!“你也知道我是你的主人,神通鬼王。”宋衡猛地額頭觸地,向蒼生道不斷磕頭:“是、是,您是我的主人…”金眸後退,冷眼看著他卑微乞憐。的視線落在宋衡骨骼碎裂的膝間,光從聲音中就能聽出獰笑:“看看你自己,你根本不算人。”“無論你做多少努力,你都無法成為人,隻能依附於我…明白嗎,神通鬼王。”宋衡匍匐在地,抖若篩糠:“明白,我明白。”江荼輕輕蹙起眉。若說神通鬼王有何執念,大約就是成人。宋衡一生最想成為“人”,而蒼生道狠狠碾碎他的奢望,連一絲尊嚴也不曾留下。蒼生道欣賞著他顫抖的醜態,大片汙濁的黑玷汙鬼帝長袍,蒼生道開口:“明白就好。這段時間我在沉睡,你將地府打理得井井有條,甚好。”全然不顧宋衡的腿折斷,隻將他視作工具,與宋衡對話時的語氣輕蔑至極。宋衡道:“多謝…”他話還沒說完,蒼生道再度眨動眼眸。颶風瞬間將宋衡掀飛出去!狠狠撞在承重柱上。宋衡卻片刻也不敢檢查傷勢,立刻又伏下身子,胸膛緊貼著地麵。“多謝?”蒼生道諷刺地擠壓著這兩個字,“我讓你送勾陳迴神界,一千年了,人呢?!勾陳人呢?!”金眸瘋狂地眨動著,像中邪的人不受控製地抽搐,的聲音撕裂到最高的音調,又像無數教徒在歇斯底裏地大喊。江荼在梁上神色一冷。蒼生道在私下的表現實在與在人前大相徑庭,人前有多神聖肅穆,此刻就多像一個瘋子。更讓他膽戰心驚的是蒼生道竟然還打著葉淮的主意?葉淮登神,蒼生道竟然是歡迎的?不僅歡迎,看起來還迫不及待?如果是這樣,那麽江荼的設想,就全部都被推翻了!江荼的喉部抽動著,冷汗淋漓而下。麒麟幼崽小心地蹭著他,替他舔去臉頰的汗珠,又舔著他頸側青筋,焦急地眨著眼。江荼揉著它的腮邊毛,心想,笨蛋,你別關心我了,多關心關心自己吧。但麒麟幼崽顯然並不能厘清這些,它隻有最本能的思緒,那就是江荼。陪伴江荼,保護江荼。它是漫長人間歲月裏,葉淮送給江荼的禮物。於是,麒麟幼崽在高壓的環境中,因江荼親昵的撫摸,而眼眸亮晶晶地搖起了尾巴。江荼徹底敗下陣來。他捏著小東西的爪子,將整條麒麟都圈在懷裏,生怕一根麒麟毛掉到蒼生道眼皮上。麒麟幼崽看起來要打唿嚕了,好在它讀得懂江荼的情緒,安安靜靜地窩成一團。蒼生道還在歇斯底裏地咆哮,嘶吼聲讓鬼帝廟內的陳設震顫不止,看得出來葉淮沒能返迴神界讓震怒。宋衡在蒼生道的怒火中連連磕頭,像螻蟻蟲豸,就連最落魄時江荼也未見過他如此尊嚴掃地。這就是你想要的嗎?江荼想,被隨意奚落踐踏,值得嗎?宋衡的額頭已經磕破,流下黑色血液:“請您恕罪!您知道勾陳對…對曜暄情根深種,即便他的魂魄隻剩碎片依附於麒麟骨上,但麒麟骨…麒麟骨輪迴千年,找到曜暄已經成為他的執念,執念未了他就永遠無法呃!!”蒼生道的力量化成一把金色利刃,將宋衡從後背貫穿,牢牢釘在地上!宋衡的口中噴出大量黑色的渾濁液體,他的身形渙散扭曲,好像下一秒就要消解。江荼輕輕捂住麒麟幼崽的眼睛,眼底到底浮現些許不忍。他什麽也做不了。此刻動手救人,無異於自投羅網。他看得出宋衡還在欺瞞蒼生道,蒼生道此前說自己沉睡,江荼恐怕就是在沉睡時還陽,才沒被察覺。如果蒼生道知道他還活著,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恐怕地府會在瞬間被的權威壓碎。蒼生道暴怒,大叫起來:“你是想說,一根骨頭、一根該死的可笑的骨頭,有自己的意誌?!”葉淮隻是勾陳身上剝離的脊骨!宋衡抽搐不止,一個字也不敢說,被重創也隻能繼續跪倒在地。金眸再度貼近宋衡:“神通鬼王,說話!!”宋衡斷斷續續道:“…本來應該沒有的,碎魂一縷不該有自己的意誌,但麒麟骨經過千年,或許是對曜暄的執念讓他…”宋衡不敢也不能再說下去了,因為蒼生道瘋狂地大叫起來,像需求沒有得到滿足的頑童,躺在地上撒潑打滾,屋簷瓦礫都開始下墜。蒼生道的眼睛瞪到最大:“即便有,勾陳也是我的兒子!他應該聽命於我,而不是曜暄那個不知好歹的賤畜!”麒麟幼崽的眼睛被捂住,耳朵卻高高豎起,聞言,它兇狠地呲了呲牙,一聲低吼就要出口江荼又捂住了它的嘴。麒麟幼崽的眼睛在江荼掌後眨巴眨巴,睫毛頻繁地刮蹭他的掌心,恰如江荼此刻震撼的心跳。他感覺自己和蒼生道一樣震驚,或許遠比蒼生道更加震驚。那邊,震塌鬼帝廟,蒼生道好像終於冷靜下來,拉開與宋衡的距離,眼中浮現濃濃嫌棄:“早知你如此無能,當年我何必將鬼帝高位授予你。”的語氣恢複成江荼熟悉的樣子,高懸而虛偽。宋衡連連道歉:“主人恕罪,我一定…這次一定能送勾陳登神!”蒼生道的眼睫掃下一片陰影:“近來我總是想起一千年前的事,恐怕是年歲漸長,力不從心…但這並不代表,你可以做什麽小動作,神通鬼王。”宋衡拚命搖頭:“不敢!我不敢!”“你當然不敢,”蒼生道愉悅地眯起眼,忽然感慨,“若是曜暄足夠聽話,此刻必然能解我心憂愁。”蒼生道消失了。不知是不是錯覺,江荼似乎看見在消失的最後刹那,眼皮輕輕向上掀動。確認蒼生道已經離開,江荼抱著麒麟幼崽從梁上跳下。宋衡正拖著斷腿,反複試圖站起,又狼狽地跌倒在地。蒼生道的力量太過霸道,短時間內他無法立刻完成再生。忽然,鼻尖前落下一片陰影。宋衡抬起頭,江荼向他伸出了手。他滿心歡喜地握住江荼的手掌:“江大人…”江荼將宋衡扶起,擔憂地看向他。他的身上傷痕累累,被蒼生道掀翻的撞擊間,“宋衡”的臉皮脫落,臉上有一部分已經變作猙獰鬼臉。有被出賣的經曆在先,江荼很難再全心全意,相信這個過去的摯友。等宋衡站穩,他很快撤迴了手。宋衡苦澀地笑了笑:“你看見了,江大人…我們拗不過他的,螳臂當車隻會粉身碎骨,藏起來吧,算我求你了。”江荼沒有片刻猶豫,斬釘截鐵地拒絕:“宋衡,你告訴我,麒麟骨、葉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