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她道:“你還記不記得,隆興四年的時候,海晏王曾經秘密送了一份降書給朝廷,代價就是小世子要作為質子,被送入東都,而且為表誠意,是先送再議和……當年你的身份還沒公之於眾,慕小世子是海晏王唯一的子嗣,可以說很有誠意了。不過朝廷拒絕了。”卞柔很少說這麽長一段話,黑衣青年神色一沉,覺察到了什麽不對勁,“所以?”“據小道消息,當年‘慕崆’很可能是被製成了一件兵器。”卞柔語速飛快,“作用就是要攪得東都大亂。薛涼月不可能自願跟著薑琅走,所以現在……”黑衣青年沉聲接道:“林盟主他們的敵人恐怕不光是薑琅,還有……淪為蠱人的血衣門門主薛涼月。”--與此同時,沉水上,幾葉烏篷船正順流而下,且不斷加速。朝前方那艘慢悠悠的大貨船靠近,距離隻有幾丈時,船裏跳出幾條黑影,在夜色的掩護下飛速飄進了貨船上。甲板上守著很多人,皆被幹淨利落地一刀抹了脖子,一個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來就倒在了地上,黑影們互相對視一眼,微微頷首,一齊朝甲板下船艙內潛行。他們一腳踹開一個個大門,發現幾乎全是空的,一個貨船,裏麵居然什麽都沒有。終於,最後一扇門打開時,裏麵終於不是空無一物了,這是一個華麗的屋子,地上鋪著織錦鶴紋的地毯,兩旁落地燭台上,白燭朦朧的燈光灑在整間屋子裏,屏風後露出相對而坐的兩個剪影。林卷海按劍,定了定神,走到屏風前三步處,聲音不高不低,“薑領主,久仰了。”屏風後傳來一聲若有似無的輕笑。林卷海頓了頓,又道:“這艘船已經被包圍了,周圍都是我們的人,清玄道長,淨海大師等人都在此,你一個人寡不敵眾,不若束手就擒,我等還能給你一個痛快。”“若我不從呢?”屏風後,一個人站了起來,另一個人慢悠悠拿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站起來的那人繞過屏風,緩緩走到了眾人麵前,白袍勝雪,繡著蟒蛇暗紋,肌膚比袍子又白上三分,眉眼漂亮得像一幅畫,眼角帶著一抹勾人的弧度。林卷海瞳孔一縮。薛涼月微微抬起頭,靜靜地看著麵前的武林盟主,瞳色漆黑如同無邊夜色,叫人莫名不寒而栗,他隻是那麽站著,沒有說任何話。林卷海:“薛……門主?”屏風後的人忽然把茶杯朝地上狠狠一砸,叱道:“大膽,什麽薛門主?這可是海晏王世子慕,未來的真龍天子,爾等草民還不跪下!”林卷海迴過神來,對罵道:“你們要造反?!”薑琅“嗬”了一聲,冷冷道:“殿下,教他們跪下吧。”薛涼月瞳孔中什麽東西閃了一下,下一秒,林卷海隻來得及看到一道殘影,然後便是膝蓋一痛,忍不住發出一聲痛唿,接著便不由自主地跪趴了下去。林卷海趴在地上,慢慢瞪大了雙眼,渾身顫抖起來……薛涼月挑斷了他的腿筋!……一柱香後,薑琅從屏風後走出,看見了地上跪滿的“宗師”們,勾唇很輕地笑了一聲,看起來暢快極了,他蹲下身,盯著林卷海的眼睛,笑道:“究竟是誰包圍了誰?”林卷海死死盯著他,牙齒間擠出幾個字:“薑琅!你不會得逞的……”“哈哈。”一聲大笑,薑琅緩緩站起身。帶著薛涼月朝門外踱去。--與此同時,西蜀山外,沉水側畔的一座小廟前,兩波人馬正在對峙。其中一方是一個拿著劍的、看不出男女的黑衣人,還有一個背著大刀的邋遢青年,另一方隻有一個人,是個穿著花衣裳的“女子”,鵝眉入鬢,眉目溫婉中帶著肅殺。黑衣人淡淡道:“淞花。”“女子”微微一笑:“阿秀,你就是不叫我長老,好歹叫我一聲師叔,叫人家名字也忒沒禮貌。”這分明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拿著大刀的青年冷冷道:“你也不叫淞花吧……花無樂。”“女子”哈哈一笑,下一秒臉色卻陡然一變,沒打半點招唿,手指呈爪狀朝青年喉頸襲去,青年反應不及,狼狽一閃,側臉被擦過,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花無樂扭過頭,舔舔嘴唇,並不以這種流氓偷襲為恥,他眯眼道:“姓姚的,當年師父那個老睜眼瞎,漏了你一個,算你命大,你要是躲在東都,跟在你皇帝哥哥屁股後麵,沒人傷得了你……但你自己找死,可就不關老子事了!”姚敘一聲不吭,拔出背上長刀,眸中閃過不加掩飾的恨意,楚秀不動聲色閃到花無樂背後,兩人形成包圍之勢逼近花無樂。楚秀率先出擊,他握著鐵匠鋪上隨手買來的一把鏽劍,一招“淩風讓雪”角度刁鑽地攻向花無樂後心,花無樂頭也沒迴,袖中滑出一柄短劍,架住楚秀招式,與此同時,姚敘躍至半空,大刀豎劈,一招“元亨”,幹淨利落地朝花無樂頂門砍來。花無樂不屑笑笑,手腕一翻,水袖如帶,卷住刀身,朝旁邊一帶——姚敘被硬生生扔了出去。楚秀瞳孔一縮,下意識想收招,卻來不及了,一道內力沿劍身傳來,把他震飛出去。咚!咚!一前一後兩聲巨響,兩人狠狠落在地上。“你們該不會認為……”花無樂理了理鬢發,蹙起眉頭,“……人家很弱吧?開什麽玩笑,兩個毛頭小子就敢來截殺我‘花衣燕’,嗬嗬嗬……”花無樂袖中再次滑出一柄短劍,他雙手持劍,扭著腰肢,慢慢靠近了躺在地上的姚敘,姚敘抱著刀掙紮著,但根本爬不起來,他抬起頭,幼獸一樣的目光緊緊瞪著眼前的“女修羅”。楚秀爬了起來,足尖一點,朝花無樂襲來。但來不及了。花無樂已經舉起了手裏的短劍,姚敘拿著刀,動作快不起來,隻見月光下寒芒一閃,緊接著,一道血箭射向半空——“啊!”花無樂被斬斷的胳膊掉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他捂著傷口,慘叫一聲,向後退去。但僅僅一步便停了下來,因為他後心抵著一把劍。一把斷劍。楚秀瞳孔一震,身形戛然而止。……一個披發的青年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他身後,手裏拿著一把斷了的細劍,劍身的紅痕在斷口處硬生生停下,此刻卻又被劍身上延綿的血跡續了下去,滴滴答答落在枯草上。莫遠半個身子都披著血,不光是花無樂的,還有別人的,他掩唇咳了兩聲,手裏的劍卻很穩,聲音冷而疲憊,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殺意。他一字一句地問道:“……薑琅去哪了?”第64章 陽謀天光蕩開雲層,霞光落滿遠山,坐落在沉水一側的譙城露出很模糊的一點輪廓,官道上一黑一棕兩匹馬正迎著日頭的方向疾馳,馬上兩人風塵仆仆,肩上沾滿露水。“籲——”黑衣青年一拉韁繩,馬兒長嘶著停下腳步。“卞姑娘,大概到地方了。”他指著沉水,輕聲道,“薑琅走的是水道,這時候該到譙城了,他可能還要取商會信物,會停留一刻鍾。”卞柔點點頭,問:“你是去東都?”黑衣青年點點頭,“太後雖然不是好東西,但她現在很缺籌碼——前日傳來消息,小太子死了,死在今上前麵,皇嗣明麵上是斷了。”卞柔:“所以你現在進城非但不會被抓,還會被迎入宮中,太後不敢阻攔,隻要你能拿出憑證。”黑衣青年笑笑:“放心,我跟皇兄一直都有聯係,你呢?去找薑琅?”“我跟他還有一筆賬要算。”卞柔麵無表情地拍了拍馬搭子,裏麵似乎放著一個罐子形狀的東西,“也隻有這個能對付他。”黑衣青年道:“好,一路順風!”卞柔點點頭,在馬上抱拳行了個禮,伸手淡然:“郡主殿下,一路順風。”黑衣青年歎了口氣,“你是一定要叫我郡主嗎?”“很有趣,我不久前才知道大名鼎鼎的柔陽郡主居然是個男人。”卞柔嘴角露出些許揶揄笑意,“不過,你要是不喜歡,還是叫你陸副寨主罷,陸兄,一路順風。”“駕!”陸雲沽笑著揚起鞭子,策馬重新朝東都的方向而去,剛走兩步,他突然想起什麽,轉過頭,高聲對卞柔道:“迴頭遇見陸問,叫他別著急,過兩天來東都尋影樓找我!”卞柔點點頭,調轉馬頭,朝另一個方向而去。--老廟前,花無樂輕輕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捂著胳膊,沒有迴頭,語氣驚疑不定,“你是……莫遠?”莫遠沒有迴答,握劍的手加了幾分力道,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薑琅在哪?”花無樂沒說話,似乎在考量什麽。這時,姚敘掙紮著爬了起來,兩眼通紅,他低喝一聲,舉著刀就朝花無樂砍去!鐺——莫遠屈指一彈,扣在指間的金錢鏢飛出,打在姚敘刀上,隻聽一聲輕響,姚敘連人帶刀被打得倒退了好幾步,差點摔倒,莫遠懶懶掀起眼皮,警告地看了一眼姚敘。“莫遠,我可以帶你去找薑琅。”花無樂想通了,他咬牙道,“但是你不能殺了我。”莫遠眸光一動,淡淡道:“告訴我他在哪,我不殺你。”花無樂冷笑一聲:“你拿我當傻子哄呢?我不會告訴你他去哪個方向了,但可以帶路,到地方我自有辦法脫身。”莫遠:“可以。”下一秒他卻忽然伸出手,出手如電,點過花無樂背後四處大穴,緊接著冷冷吩咐了一句,“張嘴。”還沒等花無樂反應過來,莫遠就往他嘴裏嘴裏塞了一個什麽東西。那東西滑溜溜地鑽進了花無樂的喉嚨,他立馬半蹲下來,劇烈咳嗽,手指伸進喉嚨眼,想把那玩意摳出來,卻一無所獲,他能感覺到那個東西很快鑽進了自己的血肉,帶起一陣鑽心的疼痛。“你不是傻子,我也不是。”莫遠收起劍,在他背後冷笑著道:“蠱蟲已入體,五個時辰內發作。我是不會給你解毒的,現在隻有薑琅能救你,你不想死就去找他吧。”好!陽謀!花無樂心中大罵一聲,他恨恨地直起身,手指點過手臂上幾處大穴,止住血流,而後足尖一點,飄身朝沉水飛去,莫遠身形一動,一個“飛鴻踏雪”輕鬆跟了上去。路過楚秀的時候,他動作微微一頓。“替我跟林奉雪道個歉。”楚秀聽見青年很低的聲音。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莫遠已然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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