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唯有大哥葉明宸沉著地問道：“為什麽要這麽做？”葉明昭道：“我把戶口遷出葉家，讓楚衡逸把戶口消掉。”葉家眾人聽到這句話，有些恍惚地看向楚衡逸。直到這一刻，他們才倏然想起楚衡逸的戶口還落在楚家沒有遷出來——當年他們找迴楚衡逸的時候，楚衡逸對葉家的仇恨太深，執意不肯改迴原來的名字，所以楚衡逸這個名字仍然落在楚家的戶口本上。後來又發生了那麽多事，葉家人也就忘了這一茬。但是在葉家的戶口本上，卻仍然有葉明逸的存在。換句話說，從法律上講，葉明昭這個具有完整收養關係的養子跟葉家的親生兒子葉明逸不能結婚。除非葉明昭跟葉家人解除收養關係。聽到葉明昭的分析，楚衡逸心口驟然一悶。綿密的疼痛順著四肢百骸匯聚到心髒，楚衡逸捂著悶悶的胸口，另一隻手下意識握緊了葉明昭的手，沉聲說道：“我不銷戶口，咱們兩個照樣在一起。”沒人比重活一世的楚衡逸更清楚，在葉明昭心裏，葉家人有多重要，他這個葉家養子的身份有多重要。葉明昭上輩子做了那麽多事，就是為了留在葉家，留住葉家人對他的親情，不被楚衡逸替代。楚衡逸不理解，葉明昭那麽努力守護著一切，為什麽突然要從葉家的戶口本上遷出去？“真正的血脈親情不是一張紙能束縛，或者割裂的。”葉明昭微微一笑：“難道我的戶口從葉家遷出去了，就不是爸媽的兒子了？”葉董事長和葉夫人還沒開口，葉明熙這個顯眼包又開始搶話：“當然不會。不論你想把戶口遷哪兒去，你永遠都是我的弟弟。”向來沉穩寡言的葉明宸也鄭重表態：“不管你的戶口在哪兒，你永遠都是葉家人。”葉董事長也沉聲說道：“比起那一紙戶口，葉氏集團的股份更有說服力。”葉夫人有些心疼地握住葉明昭的手背，又有些希冀地看向楚衡逸，表情十分複雜。她真的很想讓楚衡逸徹底迴歸到葉明逸這個身份上來，可她也不舍得葉明昭這個兒子。楚衡逸再次申明：“既然你也說了，真正的血脈親情不是一張紙能束縛割裂的，那我就更不必銷戶口了。”他當了兩輩子的楚衡逸，實在沒有必要因為這點儀式感，拋棄他的過去。哪怕這份過去沉甸甸的，全部都是血淚和苦難。“不一樣。”葉明昭默默地搖了搖頭，黑漆漆的眼珠兒直勾勾地看著楚衡逸，仿佛在透過他這個人，看向另一個世界：“拋棄楚衡逸這個名字，並不是要你拋棄過去，而是希望你能徹底跟過去割裂，毫無負擔地走向新的人生。”這世上本來也沒有楚衡逸這個人。有的隻不過是被貪婪和仇恨憑空捏造出來的一個犧牲品。葉明昭不希望楚衡逸一輩子活在這個陰影下。他希望楚衡逸能夠放下那些荒誕又沉重的過去。以葉明逸的身份迎接嶄新的人生。楚衡逸聞言一怔，立刻意識到自己昨晚的噩夢恐怕也嚇到了葉明昭。雖然葉明昭表現的不明顯，但他現在執意要讓楚衡逸放棄這個名字的表現就像是一隻驚弓之鳥。意識到這一點，楚衡逸眼眶一熱，差點落下淚來。他從未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葉明昭對他的在意和維護，但是楚衡逸也有自己的執著。“我就是楚衡逸，就算這個名字是由仇恨和貪婪共同塑造出來的，就算這個名字背負著一段虛假又沉重的人生，但我仍然是楚衡逸。”是三歲被楚家收養，被養父母虐待十八年，奔波勞苦卻對未來充滿希冀的楚衡逸；是重活一世，心中充滿仇恨，卻又被親情和愛情感化融化的楚衡逸；是一心愛慕葉明昭的楚衡逸；是可以放下過去，輕裝上陣迎接新生的楚衡逸……而非葉家戶口本上，那個單薄的名字。“就讓葉明逸這個名字安安穩穩呆在葉家的戶口本上吧。”楚衡逸釋然一笑，親昵地摩挲葉明昭的手背：“我可以是葉明逸，但我永遠都是楚衡逸。”“你沒有必要背負我過去遭遇的一切。就算你被葉家收養的原因起始於我，但你是你，我是我，這就是我們兩個人的命。”“如果我沒有被拐，你就不會被葉家收養，我或許不會認識你。”人海茫茫，天地廣闊，楚衡逸不敢想象沒有葉明昭的世界該多麽荒蕪寂寞。所以他非常慶幸，他用成為楚衡逸的十八年，換來了與葉明昭相識的機會。阿難曾說，他願化身為石橋，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打，隻求那少女從橋上走過。楚衡逸不信神佛，他知道求神拜佛不如求己。所以他修了兩輩子，隻求與葉明昭白頭偕老。“如果你真的想要從葉家的戶口本上遷出來，”楚衡逸說到這裏微微一頓。他忽然鬆開葉明昭的手，單膝跪在葉明昭的麵前，當著全家人的麵，鄭重說道：“我隻接受一種方式。”“那就是我們兩個人的名字落到同一個戶口本上。”“葉明昭，你願不願意，跟我結婚？”第104章 正文完楚衡逸這婚求的實在是太突兀了, 以至於在場的人都沒反應過來。最後還是向來喜歡起哄湊熱鬧的葉明熙第一個迴神，一臉促狹地打趣楚衡逸：“你這個求婚是不是太草率了？鮮花沒有，戒指沒有, 連燭光晚餐都沒有。這可不行啊！”葉明熙一把摟住葉明昭的肩膀，笑嘻嘻道：“雖然你是我弟, 可昭昭也是我弟弟, 這麽沒有儀式感的求婚，我是不會偏袒你的。”葉明昭眼眸低垂, 看著單膝跪在麵前的楚衡逸, 眼中竟然流露出一絲茫然和無措。似乎也沒想到楚衡逸竟然會選在這個時候跟他求婚。楚衡逸的心中泛起一絲漣漪，滿腔的柔情幾乎控製不住, 從眼眸中滿滿的溢出來，順著目光絲絲縷縷地纏繞在葉明昭的身上。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天鵝絨小盒子, 打開盒子, 露出一枚素雅的白金婚戒, 戒圈裏麵還刻著他的名字縮寫。楚衡逸深情款款地看著葉明昭, 表情鄭重又嚴肅, 棱角分明的臉部輪廓因為滿溢出來的深情變得柔和溫順：“我並不是一時衝動, 我是處心積慮, 蓄謀已久的。葉明昭，咱們結婚吧。我想跟你在一個戶口本上, 生同衾，死同穴, 白頭偕□□度餘生。”“哇哦！”葉明熙戰術性後仰, 臉上表情十分曖昧。葉家眾人也都一個個睜大了眼睛, 視線在楚衡逸和葉明昭之間來迴逡巡，卻沒人再起哄了。所有人都安靜地等待葉明昭的迴答。葉明昭定定地看了楚衡逸一會兒, 終於緩緩伸出手：“我答應。”他也想跟自己愛的人住在一個戶口本上，生同衾，死同穴。那一瞬間，仿佛有煙花在心上炸開，楚衡逸的雙眼亮的驚人。他忍不住顫抖地握住葉明昭伸出來的手，哆哆嗦嗦的為他戴上了戒指——就跟得了帕金森綜合征似的，但卻沒人笑他。所有人都笑眯眯地看著他們兩個，用家人的微笑和注視，送上最真摯的祝福。*葉明昭和楚衡逸準備結婚扯證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朋友圈。第一個打電話恭喜葉明昭的人是玉明澤：“我就知道你們兩個一定會在一起。什麽時候舉辦婚禮，我要給你當伴郎！”聽到玉明澤雀躍的聲音，葉明昭的眼中氤氳出抑製不住的溫情，笑意直達眼底：“我爸媽在選良辰吉日，等日子定下來了，我第一個告訴你。”“那我現在就開始做伴郎禮服了嗷！”玉明澤哈哈大笑，興奮高亢的聲音從聽筒另一端傳過來：“昭昭，我真替你高興。”玉明澤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竟然有些哽咽。身為葉明昭的發小，在過去二十年裏，玉明澤一直認為他的昭昭是個天真善良，溫柔如水，光風霽月，不爭不搶的小王子。他是所有人心目中最乖巧聰明的兒子，最讓人仰望的學神，最善解人意的摯友，以及最有能力的工作夥伴。隻要有葉明昭在，誰都不必擔心事情會糟糕到難以解決的程度。這不能怪玉明澤濾鏡深厚。而是因為一直以來，葉明昭都在用溫水煮青蛙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經營著他的人設。直到楚衡逸迴到葉家，不知道是出於生長環境被外力打破的不安，還是其他什麽別的緣故，葉明昭漸漸展露出了他的鋒芒和城府。這一係列的變動也讓玉明澤清醒的意識到，他的好友葉明昭不是完美到無懈可擊的神，他也有自己的欲望，惶恐，野心，不安。身為一個從小就被親生父母拋棄的孤兒，葉明昭一直活在“沒人會無條件愛他”的恐懼中。所以他努力學習，乖巧懂事，從不讓人為他煩心，生怕會惹出一點點麻煩讓別人覺得厭煩……他必須優秀，否則別人會覺得他配不上葉家；他必須不爭不搶，沒有野心，否則會招來別人的忌憚和排斥；他必須天真善良，因為沒人會喜歡上一個城府深沉又手段狠辣的養子；他一直努力融入葉家，融入葉家的交際圈，讓自己成為真正的葉家人，他也做的很好。但這並不意味著葉明昭過的開心。玉明澤也是很久之後才意識到這一點。前二十年的葉明昭其實活的像個假人，他把真實的自己小心翼翼地包裹在一重重假象下，活的比他筆下的紙片人還沒有脾氣。因為葉明昭一直害怕自己會被輕易的取代，或者再一次被拋棄，所以他不敢輕易暴露出自己人性的弱點。直到楚衡逸出現以後，玉明澤覺得，葉明昭漸漸的活得像個人了。他開始暴露出自己的喜怒哀樂，不再強行壓製每個人都會產生的負麵情緒，會用種種手段達成自己的目的。這樣算無遺策又睚眥必報的葉明昭會讓他的敵人感到恐怖，但也會讓他的朋友感到鮮活。作為葉明昭的發小，玉明澤是真心實意的替葉明昭感到高興。他希望葉明昭未來能活的開心自在，可以毫無顧忌的表達自己的情緒。不管是開心，高興，喜悅，還是憤怒，仇恨，嫉妒……人有七情六欲，本該如此。你不必成為完人，愛你的人永遠愛你。葉明昭聽著玉明澤高興到語無倫次的碎碎念，不著痕跡地勾了勾嘴角：“謝謝。”不隻是這輩子真心替他高興的玉明澤，還有上輩子那個為了維護他，慘遭愛人和家人雙重背叛，最後抑鬱死在異國他鄉療養院中的那個玉明澤。噩夢已經結束，小王子打敗了惡龍。這一世，他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他在意的家人和朋友。*葉明昭和楚衡逸的婚禮定在半年後的八月八號，在此之前，葉明昭和楚衡逸先去民政局把結婚證給領了。那一天也是葉夫人請了八個大師才算出來的黃道吉日。一大清早，葉明昭和楚衡逸換上了葉夫人特地請人手工製作的西服，坐上了葉董事長送給他們作為領證賀禮的正紅色超跑，車前係著葉明宸親手綁上的彩球，開車的人是自告奮勇的葉明熙，然後在六點零六分這個良辰吉時，從家裏出發，提前一個小時抵達了還沒開門的民政局。楚衡逸前世今生兩輩子，第一次邁進民政局的大門，葉明昭顯然也是如此。兩人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下民政局的整體布局還有辦公的各個窗口，略微拘謹地找到領結婚證的窗口，排了一個小時的隊，經過一係列繁瑣的填表，確認身份，宣誓，拍照等環節，終於領到了新鮮出爐的結婚證。跟在後麵的葉明熙舉著相機全程錄像，樂顛顛的把早就準備好的喜糖分給民政局的工作人員，以及附近同樣在排隊領證的新婚小情侶們。走出民政局的一刹那，楚衡逸覺得天空的顏色都比進去的時候亮了不止一個色號。“終於領證了！”楚衡逸看著手上兩個鮮紅色的小本本，笑的傻兮兮的：“接下來就去遷戶口！”楚衡逸一隻手拿著結婚證，另一隻手握著葉明昭的手：“昭昭，我們今後就在一個戶口本上了。”葉明昭笑吟吟地看著結婚證，雖然沒開口，周身洋溢的歡愉氣息卻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的喜悅和安穩。仿佛漂泊許久的種子落地生根，經過歲月和愛意的滋養，終於長成了參天大樹。當天晚上，楚衡逸和葉明昭帶著新鮮出爐的戶口本和結婚證迴到了葉家。葉夫人邀請她的閨蜜團，正在家裏幫忙試菜。瞧見三個兒子迴來，笑眯眯地招唿人過來：“這是酒店送來的最新一輪的席麵和點心，你們嚐嚐味道怎麽樣？”葉明昭腳步一頓，不著痕跡的落在最後麵。最近幾個月，葉夫人已經連續換了七八個酒店和十多輪席麵了。葉家六口每天晚上的菜單就是婚禮席麵，連吃幾個月，現在一聽到相關字眼都覺得飽腹。真是吃不下，一點兒也吃不下了！盡管如此，葉董事長和葉夫人還是覺得太倉促了。“……我跟你爸結婚二十五周年的時候，為了慶祝銀婚，買了一個島。你們兩個的婚禮就在島上舉辦。”確定了婚禮舉辦的地點之後，接下來就是一輪又一輪的篩選做席麵的大廚，負責接待賓客的服務人員和公關公司，負責承辦婚禮現場的婚慶公司等等等等……這期間還要訂做喜服，選擇邀請函的款式，敲定宴請的賓客……總之葉明昭和楚衡逸結了一次婚，才知道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婚禮背後，居然還有這麽多瑣碎細致的環節。簡直比葉氏集團舉辦年會還麻煩！“那是必然的！”葉夫人用手指戳了戳葉明昭和楚衡逸的腦門：“集團年會一年一次，有什麽稀奇的。可是我的兒子一輩子隻結這一次婚，我必須要給你們準備一個盛大完美的婚禮。”緊接著葉夫人又開始碎碎念。“去島上的飛機已經訂好了，我準備把你們兩個的結婚照噴到機身上……你們兩個究竟什麽時候去拍結婚照？”楚衡逸滿頭黑線，忍不住說道：“……還要把結婚照噴到飛機上嗎？”這麽做是不是有點太浮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