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威去見張承業,說了下麵一番話:


    “大王小勝而輕敵,不量力而求速戰,這不是取勝之道啊。如今我們和敵人近在咫尺,隻有一水之隔,如果對方造橋來攻,我軍必敗無疑。


    我的意思是退軍到高邑去駐紮,然後誘敵出戰,他們出來,我們就歸營;對方迴去,我們就尾隨出擊。另外再派一支騎兵部隊斷敵軍糧道,不出一月,必然破敵!”


    聽完這段話,大家有何感想,是不是很耳(眼)熟?


    沒錯,之前在潞州大戰的時候,周德威就是用同樣的方法對付李思安的,硬是把對方折騰得灰頭土臉,無計可施,大敗而逃。


    這種戰法有個明顯的好處,能夠最大限度地發揮晉國騎兵的優勢,以己之長,攻彼之短。


    張承業是個明白人,瞬間就作出了自己的判斷,起身去找李存勖。


    張承業直接掀帳而入,到床邊拍著李存勖說道:


    “現在豈是大王安睡的時候呢,周德威是員老將,通曉兵事,他的話不能不仔細考慮呀。”


    聽到張家哥哥來了,李存勖立刻下床起身,以實相告:


    “我剛剛正在思考他說的話,現在還是有點拿不定主意。”


    這時候大梁軍營有降卒跑了過來,李存勖盤問梁軍的動向。


    降卒說:“王茂章正在沿河造浮橋,想要發起進攻。”


    李存勖大驚,對周德威說道:“將軍您料兵如神,梁軍真的想要跨河來戰了!”


    隨即拔營撤退,退保高邑。


    接下來這仗就完全按照周德威的套路來打了,這個套路可以稱之為襲擾戰,或者說是遊擊戰也可以。


    梁軍也有騎兵,有騎兵就有馬,有馬就要喂草料。但梁兵大營缺乏草料,那就要派人到外麵去割。


    但派出去割草的士兵,十撥裏麵能迴來一撥就不錯了,這倒不是他們都當了逃兵,而是被晉軍的騎兵給擄走了。


    既然這樣,那就派騎兵去割草料唄,還能順便把馬放到野外去吃一下草。


    不好意思,大梁的騎兵不是人家黑鴉軍的對手,你把騎兵放出去,連人帶馬照樣給你擄走。


    這還真沒法講理了,那就不去割草了吧。


    但你不割草,馬沒得吃呀。


    這就沒辦法了,但沒辦法也要想辦法,最後的辦法就是把居民的茅屋、坐席都搜集起來,鍘碎了當作草料來喂養馬匹。


    這坐席、茅草跟草料還是有很大區別的,人吃壞了東西會拉肚子,馬吃壞了東西可就不得了了。很多戰馬連餓帶拉,死掉了。


    這還不算,周德威把騎兵分作好幾撥,自己和手下的李嗣源、史建瑭各帶一撥,輪番到大梁兵營前挑戰、射箭、辱罵,樂此不疲。


    梁軍起初還沉得住氣,但擱不住你天天這樣搞呀,還讓不讓人睡覺了,還給不給人自尊了!


    當時李思安也在梁營裏麵,同樣的醃臢氣他在潞州受過,現在到了柏鄉接著受,估計想死的心都有了。


    沒法子啦,當兵的能戰死,但絕不能被人罵死、氣死,出兵吧!


    王茂章、韓勍、李思安大怒,盡起大兵出戰。


    他們一出來,周德威就帶人跑了。


    他跑得還很有技術,不是撒丫子快跑,而是邊打邊跑,撩撥得你心裏難受。


    王茂章他們想迴去吧,對方還時不時地過來撓一下,這樣退迴去不甘心呐;你不往後退吧,還追不上人家,隻能跟在後麵吃土。


    王茂章他們吃了一肚子土,緊趕慢趕終於趕到了高邑。


    到了高邑周德威就不跑了,帶人跑到一邊去休息,休息完了就開始布陣。


    與此同時晉軍大將李存璋帶著步兵頂了上來,在野河岸邊列陣。


    梁軍開心得不得了,終於看到步兵了,終於不用吃土了,好家夥,能不高興嗎。


    梁軍兵多、力強、勢大,在步戰方麵他們有必勝的決心。


    有決心就會有行動。


    梁軍大陣綿延數裏,衝著野河之上的一座橋梁發動猛攻——他們要過河,過河之後殺人出氣。


    守橋的是趙、定二鎮的步兵,同樣是步兵,他們照著梁軍可就差遠了,幾個迴合下來,支持不住了。


    晉王李存勖站在高崗上看到了這處險情,轉頭對身邊的匡衛都指揮使李建及說了一句話:


    “賊人過了橋就無法抵擋了!”


    李建及二話不說,提了自己那杆長槍,點了二百名健卒,“啊啊”大叫著就衝到橋上麵去了,一陣橫衝直撞,打退了梁軍進攻。


    真是狠人,我估計這家夥當時肯定是光著膀子上陣的,要不然體現不出自己側漏的霸氣。


    這時候李存勖仍然在高處觀戰,看了半天,又對手下人說了一句話:


    “梁軍爭進而喧囂,我軍嚴整而肅靜,我軍必勝。”


    他說這句話是有道理的,因為咬人的狗是不叫的,沉默的軍隊最耐苦戰,這是被無數實踐檢驗過的真理。


    這一戰打了兩個小時,到了正午,仍然不分勝負。


    李存勖手癢了,叫來周德威:


    “雙方已經攪到一塊兒了,根本分不開,我軍興亡,在此一戰。我先為您衝殺一陣,您隨後趕過來!”


    這是要親自下場作戰了。


    說時遲那時快,李存勖剛翻身上馬,周德威一個箭步衝到前麵牽住了對方的馬韁。


    這倒不是想為對方牽馬執鞍,而是有話要說:


    “現在梁軍氣勢未衰,不可力敵,最好是用疲兵之術拖垮他們。現在對方離營三十裏,即便是帶了幹糧也沒有時間吃,日落之後,內中饑渴難耐,外麵刀矢交加,梁軍肯定疲倦不堪,心生退意。到那個時候我們再以騎兵衝擊,必然大勝!”


    不得不說周德威真是老將,更是奇才,他所講的是騎兵加入戰場的時機問題。


    他的戰術很簡單,用步兵憑借野河與梁軍死耗,耗光對方的銳氣,然後在梁軍筋疲力竭的時候用騎兵衝擊,殲滅對方有生力量。


    大道至簡,成功的戰術一般都不複雜,最重要的是把握最佳時機。


    優秀的獵人都很能等,很能耗,為了等待獵物上鉤,他們可以在雪窩子裏趴半天。


    同樣的道理,一個武將成熟與否,要看他的定力和把握時機的能力,百戰名將最大的法寶就是等待,會等,懂得借勢,才會笑到最後。


    晉、梁前期的鬥爭都是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進行的,晉國之所以能夠屢屢以弱勝強,老將周德威功不可沒。


    李存勖是個英主,而且精於兵事,前麵又吃過周德威的癟,不好硬來(也硬來不了,馬都被人牽住了,拿什麽衝鋒呢)。


    他略一思考就聽取了周德威的建議,耐著性子下馬繼續觀戰。


    神奇的一幕發生了,接下來的戰況竟然按著周德威的預測發展了下去。


    雙方從日中又打到日落,梁軍士兵滴水未進,粒米未沾,饑渴難耐,鬥誌盡消。


    梁軍主將王茂章察覺到了危險,領著中軍開始後退。


    周德威正盯著他呢,瞅準機會大聲唿喊:“梁兵敗了!”


    這一聲喊,不得了,晉軍大振,梁軍整個兒蒙圈兒了,蒙圈兒的過程中驚恐在每個人心裏開始蔓延。


    當時梁軍大陣是這麽布置的:王茂章領中軍,魏州、滑州的軍隊居東,宋州、汴州的軍隊居西。


    周德威那一聲喊,晉軍鼓噪爭進,東麵魏、滑二州的軍兵先退了。


    隻要有人退,那就好說了,晉將李嗣源就帶著騎兵到西邊宋、汴軍陣去喊話:


    “東陣已經潰退了,你們西陣還堅持個什麽勁啊!”


    宋、汴軍團一聽,也是哈,憑什麽別人都走了,留我們在這裏斷後啊,賠本的買賣咱不幹,開溜!


    梁軍全線潰退,兵敗如山倒。


    這時候李存璋帶著步兵軍團也追了上來,衝著梁軍一陣狂喊:


    “梁軍也是人啊,大家都是爹娘父母養的,我們隻殺戰鬥部隊,父兄子弟運送軍糧的後勤部隊可以免死!”


    戰鬥部隊與後勤部隊的區別就是有沒有穿鎧甲,有沒有帶兵器。


    梁軍一聽,保命要緊,紛紛丟掉兵器,脫掉鎧甲,隻穿了一身內衣撒丫子往前奔命。


    你還別說,扔掉了那些累贅,跑得還真就快了很多。


    但你再快能快過騎兵嗎。


    梁兵在扔掉兵器的同時扔掉了抵抗的信念,脫掉鎧甲的同時脫掉了士兵的尊嚴,這一刻,他們不再是戰士,而是待宰的羔羊。


    晉軍的騎兵養精蓄銳了一天,現在以逸待勞,如同血耙子一樣,把潰退的梁軍耙了又耙,所過之處,血濺四野。從野河到柏鄉的三十裏道路上,布滿了梁軍屍體。


    和騎兵一樣兇猛的是趙國的軍兵,梁軍之前屠滅了深州、冀州的趙卒,趙人深恨之,現在梁軍潰逃,報仇的時刻到來了。


    這些趙卒手持複仇之刃,冒死突擊,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紅著眼睛向著奔逃的梁軍大殺特殺,手刃敵軍無數。


    此役,梁軍損兵兩萬,龍驤、神捷兩支精銳部隊基本上全軍覆沒,糧食、資財、器械丟棄不可勝計。


    大將王景仁、韓勍、李思安隻帶了數十騎兵狼狽逃脫。


    晉將李嗣源帶騎兵深入追擊,一直殺到邢州城下,河朔為之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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