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忙拿過紙巾,就近為她擦了擦手,笑道,“你看你,還和在大學時候一樣,小手一點力氣都沒有,不是說過不讓你碰杯子的嗎?!”


    甌羽鋒的話語很低,但是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聽到。


    何柔微怔,抬頭看甌羽鋒,他淡淡的笑著,但是眼神很熱,看得出來這頓飯,其實他也吃得很壓抑。


    他是故意的,故意給臣城添堵?


    這句話,更是狠到了極點,當年在大學時,他們三人一起吃飯,不知是不是命中注定,每次她碰到杯子,不是不小心就是生氣,裏麵的水或其他液體都會潑灑出來,付銘軒和甌羽鋒似乎都見慣不怪了,甚至到後來,付銘軒都是不讓她去碰這些東西的,而現在,就換成甌羽鋒來教訓,這樣,是不是有點太諷刺了。


    何柔眼神隱含不讚同,甌羽鋒則安撫性地緊了緊她的手,默契十足。


    而這時,身邊那被明顯冷落很久,心有不滿地女子開口了,“你們到底是什麽關係啊?聽起來好像認識很久,可是羽鋒,我怎麽從來沒有見你提起過她呢?”


    語氣裏,盡是刁鑽地鄙視,對於何柔這樣的女子,她是一眼就看穿了她身上的窮酸氣,可是為什麽,這鼎豐的兩大俊男都要圍著她轉?臣城都已經是個結了婚的人了,怎麽還敢當著外人的麵給這個女人弄什麽晚餐,瞧,現在還在一點點地為她切割成小塊。


    天呐,她和羽鋒交往這麽久了,還從未見他有如此表現過,真讓人豔羨啊。


    甌羽鋒眼神一冷,迴頭瞪了她一眼,“吃飯,我跟她什麽關係需要向你匯報嗎!”


    話落,一室沉靜,女子吃驚地望著對著自己大唿小叫的甌羽鋒,就連一直波瀾不驚的臣城也驀地抬起頭來,那一刻,眼神宛似殺人刀。


    甌羽鋒嘿嘿一笑,也不知道是怕了誰,打著圓場,“吃飯吃飯……我們吃飯吧!”


    何柔這才鬆口氣,不經意間抬眸,一盤切割整齊的鱈魚排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抬起頭,對上了一張溫柔的俊臉。


    原來他還記得,她說過吃牛肉會讓疤痕顏色加深,他給她點的是這個?!


    臣城淡淡地勾唇,似乎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何柔沒有說什麽,隻是拿起叉子,將那大小基本相等的魚塊,叉了一塊送進嘴巴裏,細細地咀嚼著。


    對麵的臣城端起香檳,抿了一口,動作簡單卻優雅,令人離不開視線。


    這不,對麵坐的女子,也開始雙眼放光,其實她從到這來就已經不停地對著臣城放電了,就是可惜,他的眼裏除了何柔,就隻是一些深邃複雜,看不懂的東西。


    女子收迴視線,不滿地望著甌羽鋒,嘟著嘴說道,“你看看臣總多體貼啊,你就不能幫我切一塊嗎?”


    “好好好,我幫你切……”甌羽鋒是怕這女人了,當然,也是希望食物能夠堵上了她的嘴,體貼的動作,將她麵前的牛排切塊,叉了一塊送進嘴巴裏……


    “這樣夠細吧……”


    “這還差不多!”女子捂著嘴,一邊吃一邊道,眼底是淡淡的笑。


    何柔一直很安靜地吃著晚餐沒有說話,看著臣城喝香檳的樣子,讓何柔覺得似乎就是付銘軒在她前麵品著窖藏多年的上等紅酒。


    “怎麽了,我的臉上有什麽髒東西嗎?”臣城見她望著自己久久出神,於是像是怕嚇著她一般,輕聲問道。


    何柔從思緒中飄迴,定了定神,“沒,沒有。”


    言語淡如清水。


    這頓晚飯,何柔吃得平心靜氣,無視飯桌上湧起的各種變化。


    巨大的玻璃窗外,可以看見市中心的大半個夜景。燈火通明,車輛在馬路上來來往往,川流不息。


    好一幅溫馨繁忙的夜景。


    一旁的何柔一如既往的安靜,唿氣淺淺,幾乎安靜到讓人感覺不到她的存在。隻是這樣的她,卻又帶著一種遺世而獨立的美,正是這種美又讓人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臣城側過頭,微笑著看了她一眼。醞釀再三,他才輕聲地開口,“柔,今天的晚餐還合胃口嗎?”


    何柔對吃的東西沒什麽挑剔,也不挑食,所以隻要是熟的東西,她都不會抗拒。


    望著他,淺淺一笑,點了點頭。


    “恩。那就好,”臣城溫柔地笑著,頓了頓。他才再次開口,“下次我帶你去吃日本料理吧?”


    這就是變相的再次相約嗎?


    日本料理?


    何柔平常不怎麽吃生的東西,所以對日本菜一直沒有嚐試。“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歡吃日本菜。”


    臣城並不是什麽厚顏無恥、死皮賴臉的男人,所以對於她話中的含義,他是很明白的。淡淡一笑,“哦,這樣啊。”


    “柔,聖誕節馬上就要到了,公司年度慶典將在那天舉行,當晚會有個化妝舞會,現在我正式邀請你來參加。”臣城舉起手中的酒杯,眼神裏充滿了期待。


    何柔一聽這話,心裏就打起鼓來了,這個臣城,到底想怎麽樣?一會要求共進晚餐,一會又要她參加舞會,她是極不願意這樣拋頭露麵的。


    臣城已經看出了何柔心裏在猶豫,便微笑著說道,“要是覺得一個人來不合適,那你可以叫上你的同事朋友一塊去的。”


    可以帶朋友一起去?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啊?


    轉念一想,反正是化妝舞會,她要是去了,麵具一戴,誰也認不出她來,為了孤兒院的孩子們,既然她已經答應了臣城要做三件事,去參加舞會也不是什麽不能辦到的事。


    思忖了片刻,也在一旁甌羽鋒的慫恿下,她點頭答應了。


    得到了柔肯定的答複,臣城心中滑過一絲欣喜,將杯中的香檳一飲而盡……


    其實都不是話多的人,整頓晚飯吃下來,她和臣城,就之前那些話加起來還不超過十句。


    甌羽鋒看著何柔,有好幾次一些好心提醒都欲言又止,但終究把話咽了迴去。


    臨別離開,甌羽鋒叫住了何柔。


    所有人都停在大門口看著他們。


    “柔,現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嗎?”甌羽鋒溫潤開口,聲音裏,帶著一些惋惜。


    何柔思忖了片刻,對著他嫣然一笑“為什麽這麽問?如果不想要,我還能要什麽?”


    甌羽鋒當然明白她話中深意,指的不就是自己臉上的傷口嗎?


    對於柔來說,孤兒院現在真的是她唯一感覺最重視的,因為那兒,除了能收容她這樣的女子,也是她為掩飾自己而砌的圍牆,他越來越感覺到,何柔過份地依賴孤兒院作為能夠為她遮風擋雨,剔除人們探究目光的住所,但這樣的過份,最終會成為她無法向前邁步的枷鎖。


    “柔,如果你願意為了孤兒院付出一切,為什麽不願意敞開自己的心懷,去接受和闖蕩呢?”他淡淡地問道,這句話,其實也是為了臣城說的,如他沒有料錯,臣城下一步的計劃,應該是……


    何柔笑了笑,打斷了他眼底的沉思,“為什麽要去改變?有人喜歡闖蕩,也有人是喜歡隨遇而安的,這不過是個人做人的風格罷了。”


    “柔,不是這樣的……”


    你,你還是他最在乎的女人……但是終究沒有說出口,他有什麽資格去說出這番話?


    “算了,羽鋒,過去的人和事,我都不想再去重溫和經曆,因為過程慘痛,我所體會到的不是溫暖,而是無休止的痛徹心扉!”不知何時,何柔臉上的笑容已經褪去。


    甌羽鋒語氣低沉,“五年前,我若是在你身邊就好了,你也……”


    何柔猛地轉過身來,見著他身後的臣城視線正灼灼地落在她的臉上,她卻低笑著對著甌羽鋒道,“曾經,我愛上了一個男人,我以為他會給我溫暖,給我我想要的生活,所以,我每天就像一個傻瓜一樣圍著他打轉,但是好景不長,這段生長在陰暗角落的花朵生生被人毀滅了,於是我重新被打迴了地獄,那時候真的很渴望有一雙手能夠拉我一把,哪怕一句話都不說,隻是握著我的手,我想我都不至於是現在這樣的結果,但是當我醒來,我看見的自己已經變成了這樣,這就是現實,心裏的火焰開始一點點的熄滅,到了最後,隻剩下一堆灰燼!”


    何柔的話語簡單,甚至麵色如常,但是眼神裏卻夾雜這譏諷和傷痛。


    臣城身體僵直,臉上一貫冷靜的神情開始出現了裂縫,單手插在口袋裏,緩緩閉上了眼睛……


    何柔視線從他身上淡淡移開,淺淺笑道,“羽鋒,你一直是一位很溫情很值得交朋友的男人,雖然這句話遲來了五年,但是我依然很感激你。”


    話落,她正了正臉色,眼神清冽而柔和,“不說了,迴家了,祝你們晚安!”


    她說罷,沒有等任何人迴應,已經邁步走下了台階。


    臣城瞬間反應過來,三步兩步地追上來,拽過她的手,“我送你!”


    何柔會轉身,對著他露出淡漠而清冷的笑容,拂開了他的手,“不用了,你喝了酒,我不想坐醉漢的車!”


    那一刻,痛楚瞬間便漫過全身,究竟是誰的?甌羽鋒?還是臣城?亦或是何柔?


    迴到孤兒院已是十點多了,見到院長辦公室還燈火通明,何柔猶豫了片刻,走了上去。


    畢竟今天發生的事,很多人都帶著疑問,就算她不想一個個地去解釋,這裏親如一家的氛圍裏,也得有個人會為她做一點什麽,她想,院長便是這樣的老好人了。


    可她沒有料到,打開房門後,幾乎所有的同事都在辦公室裏,圍爐夜話,或許談的是孤兒院,也或許,是在議論她。


    見她迴來,小薰率先跑了過來,將她拉近,“你迴來了,院長剛剛說要給你打電話,怕那個臣……”


    “小薰……”還沒等她把話說完,一旁的劉福建已經打斷了她的話,這樣的詭異的氣氛,很容易就讓何柔心底的疑問找到答案。


    她笑了笑,“既然大夥都在,我就現在跟你們說說,今天下午你們見到的人正是鼎豐的總裁臣城先生,我已經去找過他,和他達成協議,孤兒院不用搬走了,房東以後是鼎豐,至於收購不收購的事,還有待商榷,不過大家放心,我一定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保護孤兒院!”


    在她說出孤兒院不用搬時,本還安靜的辦公室裏頓時熱鬧起來,有人謝天謝地,有人大唿叫好,還有的人,則是一臉擔憂地盯著她,例如劉福建夫婦和程國強。


    而小薰,則是抱著她,狠狠地親著她,彌漫在孤兒院上空愁雲慘霧的氣息終於在這夜消散了。


    羅春暉知道,為了這一天,何柔付出了很多,此刻她真的很想上來跟柔說幾句貼心的話,但實在是因為太過激動,喜極而泣,老淚縱橫,話語卡在嗓子眼裏,怎麽都說不出口。


    何柔視線看向她,會心一笑,輕輕地點了點頭,“主任,我知道你心裏想說什麽,我都知道,不過你真的不用擔心了,事情已經解決了,我們以後還可以有很多時間慢慢聊。”


    “是啊是啊,你也累了……早點休息……”羅春暉抹掉臉上的淚痕,關切地催促道。


    何柔點了點頭,和眾人道別之後,卻獨獨拉著小薰迴到了自己宿舍裏。


    “柔姐,找我來有什麽事嗎?”小薰坐在床邊,一臉茫然地看著何柔。


    “小薰,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是的,事情走到現在這一步,很多事情是瞞也瞞不住了,她和臣城之間的事,在背後不知道會被議論成什麽樣子?與其讓別人抱著奇怪的心態看自己,還不如她坦誠一點把這些事說明白,羽鋒說的對,她應該敞開心懷試著去改變一下,小薰是她多年好朋友,是姐妹,她沒有理由不知道她和臣城的過去吧!


    將來,或許他們打照麵的時間也多了,為了省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例如像今早小薰對羽鋒的敵意,這樣的事,以後還是少發生一點比較好。


    “什麽事,你說!”小薰語氣輕鬆地問道,絲毫眉宇感覺到何柔心中的糾結。


    她歎了口氣,也倚著床邊坐下,“是我和臣城的過去……”


    小薰一怔,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麽,急忙噤聲,平靜地等著何柔將她和臣城的過去一一表述……


    聽完何柔說的那些痛苦過往,小薰的臉上已經滾落下晶瑩的淚水來,她緊了緊小手,發現掌心居然是冰冷的,而說著迴憶的女子,卻堅強地一直保持著淡若蘭花的笑容,她的心,被深深震撼了,從未發覺,何柔會是那麽堅強的女子。


    “柔姐,我……”她哽咽著,卻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傻瓜,聽故事你也能哭啊……”何柔為她擦拭掉臉上的淚水,倒來一杯熱茶時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淩晨三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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