湊熱鬧的儒生裏有人開始說道起來,「聽說今年的狀元郎,很是年輕。不過二十有五,便能有如此佳績。他身旁那個探花郎,馬上便五十大壽,都快大過他兩輪了!」


    「二十五就中了狀元?」旁的儒生驚嘆道,「恐是百年來最年輕的狀元,將來怕不是能封侯拜相!」


    當中有個白須老者卻兀自搖了頭,老者狀似這夥儒生們的先生,舉止自有威嚴。


    看他搖頭,眾人都停了猜測,朝老者看去:「先生有何指教?」


    「指教倒是沒有,」白須老者笑了笑,「隻是,你們說今年的狀元郎年紀最輕,卻是大錯。」


    「你們看那邊席上之人,」他顫巍巍指了指,那人穿著緋袍,和狀元袍不同,看形製應是朝中三品官員。


    「他……是京兆府少尹,周沉周少尹?」有儒生認出來,「先前我姐夫家中遭了賊,去京兆府報過案,就是他親手捉拿了賊人!」


    老者捏著須髯,「此人二十有三,便中了狀元。那才是『慈恩塔下題名處,十七人中最少年。』」


    儒生們無一不驚嘆。


    有了解朝局的,更是提到了周沉和端王的關係比起一般官吏,算是親厚得多。如今太子嚴濯以戴罪之身病死東宮,儲君之位空懸,大家都猜測梁帝會扶植端王。


    那周沉身為端王的親信,他想當什麽大官當不成?


    然則,江岸另一側的筵席上,周沉起身朝著端王拜了拜。


    席上酒過了三巡,周沉都以清茶代之,神智清明。


    他對麵端王則是海量,三杯酒下肚,臉色絲毫不紅,腳步也穩得很。


    「禮部今日的席麵做得不錯,」端王笑吟吟地嘉賞道,「你協調得也好。」


    周沉卻搖頭,「禮部的精膳清吏司早就被腐蝕透了,哪有幾個能當此大任的。」


    「哦?」端王瞪著眼睛奇道,「可這席麵,確實不錯啊!」


    周沉矜著笑意,「原是吟風想來曲江熱鬧熱鬧,她那師父鞏長意聽了,竟也隨她湊來。想是,要在吟風麵前漲漲師父威望。」


    端王聽罷,大笑幾聲,喜道:「竟是鞏長意的手筆!」


    他心情爽快,拉著周沉又想痛飲一杯,但見周沉並無飲酒的意思。


    端王漸漸迴過味來,「你……是有事要和我商議?」


    周沉頷首,道:「我是來辭官的。」


    端王舉著酒杯的手凝滯在半空,頗有些遲鈍地想起先前自己與周沉的約定——事成之日,也是他辭官歸隱之期。


    「你兄長的名聲已經恢復了,不若……」端王本以為自己早就受夠了周沉身上的倔驢脾氣,但真到了此時,竟還不舍起來了。


    端王清清嗓音,「我們去拜求父皇試試,畢竟你隱瞞身份本就身不由己。」


    周沉垂眸下去,「周沉的使命已經完成了,接下來,我還有自己人生想活。」


    此話一出,端王也不好再開口阻攔,更何況,當時的那個決定還是他先提出來的。


    隻是那時他根本不敢想,他們真的能鬥過嚴濯和他背後的蘇毗國。


    「也罷,」端王深嘆一口,「我近日便不再給你安排新的事務,你隻需做好交接。待本月末,便可正式向吏部遞請辭官的文書。」


    他行了大禮,「周沉拜謝殿下。」


    *


    臨近傍晚,燒尾宴也要畢了。


    夕陽把金光灑在曲江蜿蜒浮動的水波中,隔著青嫩的柳枝,搖晃著團團倒影。


    吟風折了支迎春枝條握在手中,晚風暖暖地拂麵而過,她覺得舒暢了,便笑嗬嗬地用枝條玩玩曲江水。


    左手邊,酒壺空蕩蕩的,隨著風滾落到了柳樹根。


    儼然是貪嘴喝醉了酒。


    後頭窸窸窣窣地響起腳步聲,是陳娘子拿來後廚剩下的炙蝦給她墊墊肚子。


    吟風含糊著說了兩聲謝便拿起嚼了兩隻,又覺口幹,稀裏糊塗拿起空酒杯便要去灌曲江水來喝。


    陳娘子見狀,先是拉住了她,後又滿臉驚奇著咯咯地笑:「竟醉成這般樣子了?」


    吟風眼神早就迷離,想起什麽便是什麽。


    她問:「周少尹……他去哪了?我們何時迴京兆府?」


    曲江晚風溫柔,卻是不及她的小被窩舒坦。


    提起周沉,陳娘子麵露惋惜,嘆了聲:「我方才聽孫亮說,周少尹要離開京兆了。小風,你可聽過這事?」


    「什麽?他要走?」


    吟風騰地起身,酒意散去許多,可腳底下還是搖搖晃晃的。


    問罷,她也不等陳娘子迴答她,便逕自往席上去。


    吟風早把自己的身體練就得力大如牛,陳娘子拿她沒辦法,便由著吟風闖了。


    席麵上散了大半,宮女們正在收揀杯盤狼藉。


    吟風掃視過去,並未看見周沉的身影。


    蘇家平冤後,按照和端王殿下的約定,周沉是要辭官歸隱的。但吟風並未想到這一日來得這般突然,甚至周沉都不曾與她提起。


    江風吹亂了吟風髮髻。


    她身旁不遠,端王好整以暇地笑看著她,「吟風姑娘?」


    吟風像是見了救兵,渾身激靈:「端王殿下,周少尹當真要走?您可知……可知道他去哪了嗎?」


    端王神情狡黠,分明聽出是吟風誤會了,卻也不替周沉說明。


    他光指了下江畔另一側的路,編排道:「許是沿著那條路,往城門口去了。姑娘跑快些,興許能趕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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