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何時擔心他了?」嘴硬如吟風, 說完這句話便滿是憂愁地長嘆一口。


    昨日一整晚都沒等到周沉迴京兆府, 吟風抓了幾個晚歸的武侯一問, 才知道周沉與阿鹿孤領的胡人殺手們動了刀劍。


    還能迴京兆府的武侯們都是僥倖輕傷的,許多重傷的,都擠在濟善堂裏等著救治,周少尹也受了傷。


    吟風揪著心,等了整晚, 又在宵禁後早早趕去濟善堂探消息。卻隻發現濟善堂大門緊閉, 裏頭靜悄悄的, 不知究竟發生何事。


    她還有廊食要忙,迫不得已先離開了,周沉的傷情如何, 她隻能提心弔膽地祈禱著。


    吟風想得出神,就連眼前不知何時冒出了周沉的臉,都還以為是幻覺所致。


    成玉抬起手肘撞疼了她的肩頭,她才大夢初醒似地與眼前之人視線相接。


    是周沉和端王殿下, 一前一後地向著連廊下走來。


    「周少尹……」吟風驚道, 「你的傷, 怎麽也不包紮一下?」


    周沉甚至沒來得及換去昨日的衣衫, 肩頭、背部、腿腳都有好幾處傷口,血染過,尤為猙獰。發冠和五官更為憔悴,唇角皸裂,雜亂的碎發耷拉在耳際額前,臉頰留著幹涸的血跡。


    「我沒事,」周沉勉力微笑,「可還有餡餅?」


    吟風鼻頭猛地一酸,緊咬了嘴唇才沒讓淚當著周沉和端王殿下的麵滑出來,「沒肉餡的了,還剩下糖心的。」


    周沉看著她的眼睛,笑著,「你做的便好。」


    吟風別過臉,在存放餡餅的籠裏翻找出最後兩塊,遞給了周沉與端王殿下。


    她欲問又止,礙著周沉身旁的端王殿下,遲遲沒能開口。


    周沉看穿了吟風神情裏的憂色,與她毫無保留:「不必擔心,都隻是皮外傷。我要借著這些傷,請陛下徹查阿鹿孤。」


    昨日受傷的武侯不少,濟善堂上下忙碌一晚。周沉怕耽誤傷重者,執意讓文澤將他放在最後治療。一耽誤,便到了天亮。


    封丘縣令的傷在文澤看來棘手異常。他患過瘟疫,受過重傷,十幾年來也未受過精心調養,身體本就虛弱。


    箭傷在晏知善的化解下,並沒有殃及要害。但這貫穿肩頭的傷,也足以讓他命懸一線。


    醫術高明如文澤,也隻敢保證他十日的命。


    封丘縣的事已經不能再拖了!十日間,必須見出分曉。


    周沉下了決心。


    囫圇著吃完餡餅,周沉和端王便朝著宮城深處的太極殿趕去。


    早朝已近開始,文武百官們各自就位,隻等著梁帝現身。殿外的侍衛、宦官們亦是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


    周沉一身傷,又沒穿朝服。方一現身,就引來無數雙眼睛。


    管事太監攔了路,「您是周少尹?這可是殿前失儀,萬萬不可,我帶您去偏殿換一身吧!」


    端王擋了太監的動作,斜睨過去,「不必,讓開。」


    他的聲音不重,但語氣低沉穩重,咬字清晰。清晰地傳進太極殿內,引得百官一陣非議。


    立在玉階上的太子嚴濯原本背對著殿門,並不知曉殿門外的事,騷亂聲響起,他才轉過頭來,與重重人影後的周沉遙遙對視。


    朝陽越過窗柩,成了朦朧的光束。嚴濯並未看清周沉身上的血色,但也隱隱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周沉身形筆直,如刀刻就,堅毅的目光中亦看不出一絲疲態,跟隨端王殿下的步伐,徑直踏進太極殿內。


    不虞片刻,梁帝也在文武百官的注視中自殿後緩步行來,坐定在了龍椅上。


    百官們紛紛噤聲,在殿頭官的唿禮聲中,朝梁帝敬拜完畢。


    梁帝樂嗬嗬地麵朝嚴濯,嗔怪道:「你身體不好,不是都吩咐過免禮嘛。」


    見嚴濯伏著頭不為所動,梁帝舒眉放眼太極殿,令道:「罷了,眾卿平身。」


    殿頭官又唿:「有本出班早奏,無本捲簾退朝——」


    旬休次日,奏本一般都不多。殿頭官話音剛落,端王便第一個手持笏板出列,「父皇,兒臣無能,未能救迴晏侍郎獨子,還請父皇降罪!」


    梁帝挑眉看去,發現今日朝上竟未見到晏青其人。


    「晏知善……沒救迴來?」


    端王咬緊牙關,神情屈辱:「晏知善身中利箭,昨日便咽氣了。」


    「京中竟有如此狂徒?」梁帝詫異,更覺有損威嚴,遂追問:「你可將人捉拿歸案?朕要親自提審!」


    端王道:「綁匪亦重傷昏迷。殺人者另有其人,乃東宮麾下胡奴,阿鹿孤是也。」


    「東宮……」梁帝眉心微皺,垂眸一瞬後才看向嚴濯,語氣轉瞬間便柔和起來,「太子,你可知曉此事?」


    嚴濯不動聲色,躬身答覆:「兒臣也正要奏稟此事。昨日旬休,兒臣放任府中胡奴們去郊外踏青。哪知迴程時,撞見京兆府辦案。阿鹿孤見晏侍郎的兒子被歹徒所挾,情急之下放箭射殺,沒成想反而害了那小晏公子……」


    字裏行間,都是推脫的意思。


    梁帝聽完嚴濯的一麵之詞,怒意消散,竟立刻釋懷,「既然那歹徒也已中箭,倒也算不得什麽大事。至於那晏知善的後事……」


    端王聽得氣惱,隨即打斷道:「父皇!」


    他屈膝跪下,懇切道:「阿鹿孤身為異邦胡奴,隨意插手京兆府公事,兒臣覺得此事必有蹊蹺!還請父皇徹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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