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朝堂上咳了幾聲,就將本該由戶部負責的賑災事宜,一股腦交給了京兆府,險些搬空京兆府十年的糧倉儲備。


    思及此事,端王豁然開朗。


    端王微微蹙眉,作關切狀:「父皇,太子殿下身體虛弱,得好好將養著。這等瑣事怎好讓他費心勞神?」


    話畢,梁帝果然鎖起眉頭,也不等嚴濯再狡辯,當即下了決定:「瑣事而已,交給京兆府吧。」


    端王目的達成,謝了恩便轉身告退。


    臨走前,還聽著他那父皇輕聲軟語地與嚴濯關切道:「一樁小事而已,隨他去吧。今日旬休,你就躲躲清閑,和朕好好下兩盤棋……」


    端王心頭陣陣惡寒,嘴角溢出一聲慘笑。


    可轉念間,他斂起笑來,平心靜氣地想著:還得多虧了父皇,替他拖住嚴濯的行動。


    *


    明德門外的丘陵說起來是比北麵的鶴歸山脈平坦許多,但搜起人來,也是不盡的麻煩事。


    雍州的初春,風並不和煦。


    鶴歸山擋去了風沙,到達京兆城外的風透著山雪的冷冽。


    細皮嫩肉的孩童最易在初春皴紅了臉蛋,大人們也不多好受。這感覺到了城郊尤為明顯,特別是他們還要迎著風在山坡密林裏尋人,舉著長戟的手不一會兒就又幹又疼。


    別處有晏府府兵和其他的武侯,周沉按照自己的想法率先去了最高坡的野山亭上。


    這野山亭經年失修,破敗不堪,台階都埋在了厚實的枯葉中。


    裏頭,空無一人。


    周沉快步行來,險些踩空了階梯。


    雖然未能如願發現晏知善和「封丘苟活人」的蹤跡,但此處野山亭是附近地形最高之處。立在這裏眺望四周,風景盡收眼底。


    以北,是京兆巍峨的城門,明德門三字依稀可辨。城內熙熙攘攘的人流縮成了螞蟻大小,整整齊齊地沿著朱雀大道移動。


    登聞鼓鼓麵直徑五尺,架高三尺有餘,比起壯漢的身量都長。如此龐然大物,現下看過去也不過一枚銅錢似得。


    東南方向則是溝通大梁東西兩地的澤河,河岸自北向東南方向拐了彎,狹窄的河道將一彎春水逼地湍急許多。


    再往下.流眺望,便能看見河道漸漸開闊起來,約莫四裏地外,就有船隻往來的渡口。身在此處,還能隱隱聽到渡口附近雜亂的勞作聲響。


    西南則是無邊的村鎮,炊煙已經升起,將遠處的村莊都蒙上了一層矜持的霧氣。


    其餘方向看去,都是形狀相似且叫不出名字的低緩土坡。


    他們不在此處,要麽是乘船上了澤河,沿河而下,去往了更遠處的縣城。要麽就是逃去了近處的村鎮,要麽還是在丘陵山坡裏藏匿著。


    無論哪一種,都令周沉感到毫無頭緒。


    孫亮順著周沉的目光也環視了野山亭一圈,嘆道:「這些山坡看著低緩,找起人來也跟大海撈針似得……」


    他說的沒錯,若還找不到線索,他們無異於到處亂轉的無頭蒼蠅。


    周沉又深深看了眼北麵的登聞鼓,末了,頗有些不甘地轉身。


    正欲離去,密林裏響起幾聲簌簌的腳步聲,灌木林子的地麵上俱是枯枝敗葉,踩上去那些樹葉便會發出一聲脆響。


    周沉警覺地停駐了腳步,並示意孫亮切莫打草驚蛇。


    他們靜靜聽著,可春風吹過捲起落葉,又是一陣嘈雜。


    腳步聲暫歇,沒了蹤跡。


    周沉緊抿雙唇,知會道:「走吧,去澤河渡口那裏找找。」


    孫亮看著周沉的神色,便知這句不是說給他的,而是哄騙那腳步聲的主人的。


    孫亮應了聲是,跟在周沉身後,他們先是故意將自己的腳步聲踩得極重,走得卻並不快。


    找到合適的石塊藏身後,便躡手躡腳著,生怕弄出大聲響來……


    聽上去聲音由近至遠,像是人漸漸走遠了。實則他們隻是隱沒了身形藏於幾顆灌木叢和山石背後,不遠處的野山亭還是能透過亂糟糟的樹枝窺伺一二。


    片刻過去,那簌簌的腳步聲又重新響了起來。


    對方顯然放鬆了警惕,腳步裏摻雜著依稀可辨的沉重唿吸聲。


    周沉盯著野山亭,果然看見一名白髮老者自灌木叢裏顯出身形,老者後頭還跟著個五花大綁的男子,連嘴裏都塞著厚實的布料。


    正是他們尋找許久的二人!


    老者推就著晏知善,一門心思地往野山亭裏走。


    晏知善皮肉上倒還算完整,隻臉色蒼白,華貴的綢緞沾滿了草木碎屑,還被勾破了幾處絲線。整個人顯得憔悴虛弱,喉嚨隻能掙紮著發出極為沙啞的氣音。


    周沉蟄伏原地,沒急著撲出去,遠遠地聽著二人的動向。


    老者遠眺北方京兆城內,看清登聞鼓附近毫無動向後,便沉了氣,整個背影看上去都滿是怒意。


    他盤腿坐在台階上,晏知善後肩和手肘的繩索也被他困在了低矮的柱石上。


    隻能低伏著上身的晏知善,一雙眼球都瞬間憋得通紅,唿吸也變得急促。


    老者幽幽問他:「難受嗎?」


    晏知善嘴裏塞著布團,淚水不受控製地往外溢出,他隻能嗚嗚地哀求。


    那老者卻往後閃身,蔑然看去,像是在觀賞晏知善搖尾乞憐的姿態,冷言道:「這才到哪啊,就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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