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要報復,也該是他這個犯了錯的該死。


    當年在封丘縣所做的事有多殘暴,晏青此刻便有多懊悔恐懼……


    未及等到晏青的迴答,那年輕人便將「封丘苟活人」交代的話重複給了金吾衛。


    包著火種的紙皮,頃刻間焚作了灰燼。


    晏青渾身癱軟,再也沒能站穩,一頭栽倒下去。


    「費勁綁了人,又不為打家劫舍,還給十多個人下毒……」金吾衛領隊越想越覺得蹊蹺。


    他原想問問傳信人口中「封丘縣」的事,可看向晏侍郎那副心虛驚懼又牙關緊咬的模樣,想必一時半會也是問不出什麽東西來的。


    金吾衛隻有護衛之責,出了案子,也是移交給京兆府或刑部衙門。


    他管不著這些,幹脆不問,指派了隊中其他人,「你盡快入宮,將此事向聖上稟明。」


    這案子傳到聖上麵前,東宮和刑部高朗定會爭著搶著審理。


    到時,又如當年的私鹽案一般被打壓下來,殺些無辜的人,隨意糊弄出來一份卷宗,便算作是結案了。


    況且這「封丘苟活人」定然是知曉內情之人,他必須要將人攔下來問個清楚才是!


    周沉朝那金吾衛抱拳,「案情緊急,晏公子生死懸於一線,不若就先交給我們京兆府去辦吧?」


    金吾衛領隊琢磨了片刻,想著刑部衙門還遠在皇城之內,另行通報很是麻煩。便頷首道:「你們先辦也未嚐不可。若聖上裁決要移交給刑部衙門,你再撂給他們也不遲。」


    周沉當即應下。


    那十幾名中了毒的傳信之人都曾見過所謂的「封丘苟活人」,必須盡快解毒,好問個清楚。


    隻氣晏府請來的郎中們個個不頂用,都是一副愁眉難舒的模樣,解毒更是進展全無。


    等不及他們慢悠悠把脈辯證,周沉借來晏府的馬車,便教京兆府武侯們先送他們去濟善堂。


    文老堂主最是見多識廣,定能盡快查個水落石出。


    他隨後翻身上了馬,抽鞭的一瞬間,他才驀地想起——


    那十名殺手!


    晏府有金吾衛坐鎮,孫亮也攔下了晏府的府兵,但卻不好阻止行動隱秘的殺手們,東宮和刑部遲早都會得知消息……


    周沉看向趙士謙,「你去請端王盡快入宮麵聖!這案子絕不可落入太子和高朗手中!」


    趙士謙心領神會,重重應了聲是,便帶領一隊人馬,與周沉兵分兩路而去。


    周沉到得濟善堂,距離這些傳信人被投毒,已經過去近半個時辰。


    個個都緊捂著腹部,痛苦地說不出話來。


    三言兩語向文澤說明事情緊要,文澤見狀,幹脆連脈也不把了。


    他挑了個經得起折騰的健壯男子,將其腹部緊緊勒住,再借著壓舌頭的竹片引得他將腹中酸水盡數吐了出來,裏頭便有尚未消解的丸藥。


    借竹片挑出後,再用清水沖洗幹淨。


    文澤便拿起分辨起來,不出片刻,藥丸中的成分就被他拆解了出來。


    「陵遊草,甘遂……」文澤鬆了氣,「都是些瀉火的藥,劑量大了便會引起腹痛。沒多大毒性,吐了便好。」


    如文澤所說,最先吐了藥的健壯男子果真緩過來許多,絞痛的感覺漸漸消失,也能直起腰腹站著了。


    腿腳倒是還有些虛軟,但言語上已不成問題。


    周沉立刻逮住機會,好一番追問。


    他們這些傳信人,大都是在城南的明德門外不遠碰上的那「封丘苟活人」,並被連哄帶騙地吃進去藥丸。


    京兆城內有金吾衛、各衙門武侯,看守城門的還有禁軍隊伍。


    留在城內太過危險,他多半是帶著晏知善出城往南走了。


    周沉遠眺城南方向思量起來。


    明德門外多平地,隻有幾座丘陵分布。若論藏身,不如北邊地形險峻複雜的鶴歸山脈。


    唯有一個好處——


    自明德門外的丘陵往北麵看,能將半座皇城盡收眼底。遇上晴朗、無霧色遮擋的好天氣,站在那野山亭上,連清晨、暮時敲鍾擊鼓的宮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封丘苟活人」他的要求便是讓晏青於登聞鼓前向天下人揭開真相。


    那半丘陵上的野山亭恰好能遠遠地瞧見登聞鼓!


    線索還太少,周沉打算先往明德門外追去,反正野山亭附近也都是必經之所,查找一番不成問題。


    他托請濟善堂幫忙照顧這些傳信人,自己則趕迴急忙趕迴了京兆府。


    除去他準備再多點一隊人馬這個理由外……還有,則是放心不下吟風。


    她請來金吾衛之後,應是按照自己的吩咐先迴京兆府等著了。


    周沉思量著,得迴去看看她是否安全。


    若她安然,就隻須迴去同她知會一聲,免得教她憂心。


    囑咐完文澤,他片刻都不敢耽誤就往京兆府尋去。


    還沒來得及跨進京兆府門檻之內,周沉便聽得吟風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響起。


    他緊繃的弦倏然鬆開,抬眼看了過去。


    因著方才鑽過晏府狗洞,她渾身都沾染了泥土灰塵。


    陳娘子正舉著塊半濕的布子,替她拍打幹淨。


    這力度好巧不巧,落在後腰的癢癢肉上,她便目若彎月地笑了起來。


    陳娘子搖著頭,罵道:「你心可真大,都這樣了,還笑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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