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風長舒了一口氣。


    京兆府的雜役武侯們趕來接過她手裏收拾鍋碗的活,催促著勞累一整天的吟風先去馬車裏頭休息。


    她原本是閑不下的。


    可方才陶玉笛就已經瞧見她燙得通紅的手掌。這會兒鄉民們散了, 便要死死抓著她去診堂那邊上藥。


    吟風乖乖跟著,隻是看著收拾殘局的忙亂場景, 有些奇怪:「周少尹剛剛去忙什麽了?怎麽還不見人影……」


    還沒來得及聽到答案, 便聽得文澤一聲怒斥自三兩步外的診堂傳來, 音量渾厚如雷擊直劈天靈蓋:


    「連個病人都看不住!你們長得豬腦子嗎?」


    受到質問的幾名藥童麵麵相覷, 哆嗦道:「那老人原本是陶二小姐看顧的, 隻是……」


    隻是她被文澤打發著去替了周沉的空缺。


    數道目光聚焦在陶玉笛身上, 她一臉茫然:「發生何事?」


    仍在瑟瑟發抖的藥童們:「那個鏡麵人,趁我們忙亂跑了……」


    文澤瞧見陶玉笛無辜的神情,氣得頭腦發昏。可是撥派她出去,又是自己下的決定,隻能悶著頭與自己慪氣。


    天下兆民, 恐僅此一個稀世罕例, 竟教他就這麽悄無聲息地跑了。文澤當然覺得可惜。


    吟風隻知道有老者昏迷, 並不知其中詳情,悄聲問陶玉笛:「什麽鏡麵人?」


    陶玉笛與她細細道來。


    說罷,吟風分析起來:「那老者腿腳不便還能趕來粥棚, 說不準就住在附近。托人打聽一番,興許就能找見了。」


    文澤聽完,臉色才稍有好轉。


    但轉念又想起那老者胸口.交錯複雜的舊疤,心中又沒了著落。


    一來, 傷及肺腑的舊傷是個大隱患, 一旦發作, 生死難料;二來, 那是致命的傷,隻怕是仇家暗藏,隨時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文澤焦頭爛額,想著明日必定趕早,一起來就去找人。


    陶玉笛則是早早將吟風拉至角落,從藥箱子裏翻找出燙傷藥膏。


    用燭火燎了針尖,戳破燙起的水泡,再糊上一層藥膏,用紗布將其包裹起來。


    陶玉笛於藥理一道還算精通,處理外傷卻是一點經驗都不曾有過。


    吟風看著自己快被裹成木乃伊的雙手,一會兒疼得齜牙咧嘴、直皺眉頭,一會兒仰頭咯咯地笑陶玉笛認真的神情和笨拙的動作。


    待她包紮好,迴城的車隊也已整裝待發。


    也就多耽誤了一刻鍾,天色已然黑沉。


    趙士謙憂心宵禁,吩咐那些武侯、雜役們先拖著各類器具雜物前往城外驛站修整。


    至於他自己和端王殿下,明日一早都得迴皇城復命賑災之事,就連吟風也得趕著做廊食。三人都耽誤不得。


    趙士謙思來想去,朝端王恭敬施禮:「現在迴殿下府邸和京兆府官舍定是都來不及了。離南城門最近的歇腳之處,隻有周少尹府邸了。」


    京兆城內的宵禁執行嚴苛。


    近年來,夜裏幾乎沒出現過紕漏。這是金吾衛和京兆府通力合作的成果,實屬不易。


    他們一行雖是有公務在身,但也不願輕易帶頭打破規矩。


    累了一天,養尊處優的端王殿下竟也懶得挑揀,一揮手,馬車便朝著明德門方向奔去。


    端王離開後,趙士謙頂著一頭汗,匆忙問文澤:「文老堂主,你們是迴城還是住驛站?」


    文澤猶豫了會兒。最後隻遣了身邊那幾名藥童讓他們先住在驛站,方便次日尋人。


    他自己則是選擇了迴城,隻因還有更為重要的事情在等著他。


    陶玉笛府上更是路途遙遠,她挽著吟風不放,「我和吟風妹妹一道。驛站都是男人,我不想住!」


    吟風略覺詫異。


    大家都謀算著借住周沉府邸,可她愣是沒瞧見周沉本人去了哪裏。


    一直到鑽進馬車裏,吟風仍在問:「我們不等等周少尹?」


    趙士謙神色略顯尷尬:「周少尹傍晚前和端王殿下告假先迴去了,我們顧好自己就成。」


    陶玉笛這才想起,「方才我們救了名昏厥的女子。周少尹與她似是舊識,應該是先帶著她迴城找郎中了。對了,文老堂主,您也認識那姑娘嗎?」


    馬車另一側——


    文澤閉目,一言不發。


    空氣沉默下去。


    賑災的事周沉沒日沒夜操勞這許久,臨陣脫逃實在不像他的作風。


    若說是治病救人,文澤的診堂就在跟前,也不必特意迴城去看。


    可文澤諱莫如深,明顯是不欲同他們解釋。


    看來他們救下的這位舊識,身份隱秘,非比尋常。


    吟風知趣地沒再問下去。


    隻喉嚨間隱約有一絲莫名的酸澀感滑過,鑽進了心尖上。


    她有些失落,也有些生氣。


    周沉什麽都沒她說,便離開了。


    何時走的?又因何事走的?


    一概沒同她知會。


    趙士謙知曉,文老堂主知曉,就連陶玉笛都知道的七七八八。


    唯獨自己一丁點兒都沒發覺,還傻乎乎地說要等周沉上馬車。


    她這般想著,腦袋也跟著無意識垂下,辛勞後的疲態藉機顯露。


    惹得人心疼不已。


    涉及隱秘的事情文澤不好說什麽,隻幹咳了聲,指著吟風手上層層疊疊的紗布,明知故問:「這紗布誰給包的?真是醜絕人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京兆府小廚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雀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雀知並收藏京兆府小廚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