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詢問了幾位今天在公主身邊伺候的宮女,才知公主午睡之前,麗妃娘娘曾來這裏與她閑坐聊天,而因為公主喜歡麗妃手上的碧玉戒指,要求試戴,所以就把自己的金戒指摘了放到一邊,至於後來金戒指的去向如何,就沒有人留意到了。


    難道,是公主自己把戒指藏起來?不可能啦,雖然公主脾氣比較暴躁,但不會無聊到以整治下人取樂。既然如此,那戒指到底會在哪兒呢?


    宮裏偶爾會有野貓走動,難道是野貓叼走了不成?


    易微塵為證實自己的猜想,她沿著公主坐過的窗口一路找尋,終於在牆角看到了幾個野貓爪子印,不由得大喜過望,循著痕跡繼續往外走,不知不覺竟走出了皓月宮。


    她再沿著牆腳走了許久,卻沒再見到貓爪印,再加上此時夜已深,月光晦暗不明,若非對皇宮路線、景色熟悉,她恐怕會辨不清方向。


    又找了好一會兒,她感到腰酸背疼,連身子都快直不起來,於是扶著牆咒罵,「這該死的戒指,死到哪裏去了?真是害人不淺!」她惱得揪起一把旁邊的柳枝,又隨手一甩,柳枝不停擺動,沒想到,這動作和聲音卻驚動了在附近巡邏的侍衛。


    「什麽人?有刺客」有人驚叫一聲,緊接著即有數個人影撲向她。


    易微塵嚇了一跳,急忙擺手,「我不是刺客!」


    盡管她澄清,幾根長槍還是向著她抵了過來——


    「不要動!你可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居然還敢在宮裏到處閑逛?你是誰,行為鬼祟,豈可輕易放過?」


    她歎著氣低聲解釋,「幾位大哥,我是皓月宮的宮女,因為公主丟了東西,所以才出來找……」


    「什麽事?」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傳到耳邊,她看到一個人影慢悠悠地走過來,那幾名侍衛見了他,急忙迴身稟告,「楚大人,這丫頭說自己是皓月宮的宮女,但是現在早已過了子時,宮裏有宵禁,她卻一個人在外麵閑逛,十分可疑。」


    「皓月宮……是公主的寢宮吧?」那人在夜色中斜睨了她一眼,忽然問:「你是……叫微塵?」


    她訝異地看著眼前人影,但夜色昏暗,也不記得宮裏幾時有了位「楚大人」。


    但既然侍衛們都叫他楚大人,她也見風使舵地趕快陪笑道:「楚大人,奴婢是幫公主找東西,一不小心找到這裏來的,絕對沒有任何作奸犯科的意圖。」


    那人抱臂胸前,微微一笑,「你知道我是誰嗎?」


    鬼才知道你是誰!她心中雖然這樣想,但臉上依然掛著笑,「恕奴婢眼拙,一時間竟然沒有認出大人您……」


    旁邊有一人提點她,「這是今天新上任的楚大人,武舉二甲傳臚,擔任咱們內宮侍衛長。」


    「楚大人,奴婢怠慢了。」她趕快又屈膝行了一禮。


    「你們先散了吧,深夜舉刀拿槍對著一個小姑娘,讓人看了倒要笑話說,咱們之所以在前線輸給施南國,是因為我們的那點能耐都用來對付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婦孺了。」


    他一句話,讓那幾名侍衛都訕訕地退去。


    走上前一步,他看了看她空蕩蕩的手掌,「既然是出來找東西,怎麽連盞燈籠都不打?」


    「出來得有些急了,加上宮裏處處有燈籠掛著,我出來時又沒有留意天色,找著找著竟已這麽晚了。」她嘴裏乖乖答複,心中卻奇怪著。這新上任的侍衛長怎麽會知道自己的名字?


    想來,大概是白天他也在入宮謝恩的隊伍裏,而自己出聲打圓場時,風荷那丫頭喊了自己的名字被對方聽到了。


    「丟了什麽?」對方的口氣始終漫不經心,還打著嗬欠,好像連多問她幾句話都覺得懶。


    「丟了一枚金戒指。大人請迴吧,奴婢今晚大概是找不到了,這就迴宮去。」


    易微塵在宮中向來謹言慎行,除了宮女,也很少和太監、侍衛多說一句話,就怕給自己惹麻煩。


    今晚這一番吵嚷,雖然沒有驚動聖駕,但她擔心若是傳到公主的耳裏,自己肯定又要挨一番訓斥了。


    豈知這位看起來很想睡的楚大人並沒有轉身離開的意思,他又問道:「戒指丟了之後,有沒有詢問過誰曾經碰過那枚戒指?」


    「公主已經審問過了,可是……」她攤開手,很無奈地搖搖頭。


    此時,頭上很不合時宜地響起幾聲烏鴉叫。


    易微塵苦笑地自言自語,「難怪今天這麽不吉利,都是這烏鴉老叫個沒完。」


    他卻抬頭看了看,輕聲笑道:「也未必,說不定牠們是你的救星。」見她不解地睜大眼睛,他又問她,「你知道這宮裏何處有烏鴉的老巢嗎?」


    「啊?」她一時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向不遠處指了指,「太子寢宮外麵的幾棵大楊樹上麵有幾個鳥巢,但不知道是不是烏鴉的。」


    「讓烏鴉住在太子的頭頂?那還真不算是什麽吉兆。」他忽然伸手一拉她的肩膀,「走,帶我去看看。」


    「可我得迴皓月宮去了,要是讓公主知道我私自出來,隻怕又……」


    「你是想找到戒指立了功迴去呢?還是想就這麽兩手空空地迴去挨罵?」


    彷佛星光忽然投射在他的眼中,那雜亂的頭發後,是一雙幽亮漆黑的眸子,看得她心裏一顫,不由自主地避開那攝人心魂的光華,低頭迴道:「當然是想找到金戒指再迴去……」


    「那就帶我去瞧瞧吧。」


    易微塵跟著楚瀾光來到昊日宮,宮外那幾棵楊樹枝葉茂密,在夜色下根本看不清鳥窩在哪裏。


    她瞇著眼睛向上看,「好像就是這裏……不過天這麽黑,實在看不清楚。」


    他從地上撿起幾顆小石子,在手中掂了幾下,抬手扔出,隻聽樹枝間隨即起了烏鴉紛亂的叫聲,接著,幾團黑色的影子從枝葉中衝出,四散飛開。


    「就是這裏了。」楚瀾光將腰上的長劍卸下,塞到她手裏,「替我拿一下。」然後竟縱身上了樹。


    易微塵嚇了一跳,緊緊抱著他的劍,看著他的身影幾乎是在瞬間就隱沒在樹葉之中。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到她的心跳都劇烈得彷佛要將她的胸口炸裂開似的,生怕周圍有人路過,把她當做要行刺太子的刺客了。


    頓時,一道人影從半空墜落,倏然落到她的眼前,她嚇得向後退了兩步,差點摔倒在地上。


    他笑著伸臂一攬,將她的腰攬住,另一隻手舉到她眼前,笑吟吟地問:「要怎麽謝我?」


    易微塵定睛一看,真是又驚又喜,歡唿一聲一把攥住他的手。他手指捏著的不正是公主遍尋不著的那枚戒指嗎?


    「天啊!你真是神仙!怎麽找到的?」


    「你沒聽說,烏鴉喜歡偷藏閃爍發亮的東西嗎?」他將那戒指交到了她手上,「記得,你欠我一個人情。」


    「當然!」她拚命點頭,連連道謝,「皓月宮的人都會感謝楚大人您的救命之恩。」


    「哪有這麽誇張?」他笑著拍了拍她,「快迴去吧,要不然真會被當成刺客了。」


    「多謝大人。」她跑出去幾步,又迴過頭想再道謝,卻已見不著他的身影。


    這位新入宮的楚大人還真是個一等一的好人呢,救人於危難之中,這麽晚了還願意幫她找戒指。


    而且他第一天入宮當差,就能對宮裏的情況如此熟悉,剛才到昊日宮來,也無須由她領路,要知道這宮裏七彎八繞的路她也是走了一年才走明白的。


    看來這位楚大人事先極其用心地了解過皇宮地圖,熟悉內情,做事十分認真負責呢。


    朝中若人人都是這樣的好官就好咯!


    易微塵極為景仰地想著,並小心翼翼地捧著那枚金戒指,一路跑迴了皓月宮。


    因為公主已經就寢,她也不敢去打擾,便先迴到了自己的房裏,找了一塊手絹想將戒指包好,沒想到雪白的手絹剛碰到戒指,就染上什麽奇怪的顏色。


    她將屋內的燭火點亮,將手絹放到燈下去看,才發現那竟然是一點血漬。


    她再看自己的雙手——並沒有任何傷口,倒是剛才捏著戒指的拇指上也染著一點血紅。


    莫非這血……是那位楚大人的嗎?


    楚瀾光返迴臥室的時候已經是子時三刻了。


    這間房雖然是專為他準備的,但空間並不大,布置也很簡單,與整座皇宮的奢華相比,實在不值一提。


    不過他並不介意,比這裏更加簡陋的地方他都曾安然睡過。


    剛要和衣倒下,有名小兵端著熱水來敲他的房門。


    「楚大人,您第一天上任就巡夜到現在,實在是太辛苦了。」


    「你也沒睡啊?」他接過熱水盆,道了謝。


    小兵笑道:「我是專門侍奉您的,所以您還未睡,我也不敢睡啊!」


    「以後不用對我這麽客氣,侍奉這個詞我也不敢當,我又不是什麽千金之軀,我和你一樣,出身也很寒微。」楚瀾光將雙手浸泡在熱水之中,感覺手掌中有股細微的刺痛,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掌被劃破了幾道口子。大概是剛才爬樹的時候無意中弄傷的吧?


    小兵見他態度客氣,便與他多說了幾句內心話,「雖然大人以前出身寒微,但是現在可不一樣啦,陛下今天親封您四品官銜,又是內宮侍衛長,可是一步登天了呢!不過大家還是替您可惜。」


    「可惜什麽?」


    「可惜您一身武藝,卻要困在這裏啊!侍衛長這個頭銜實在不夠威風。您看您前麵的狀元、榜眼、探花,一個被封為一品護國侯,一個被封為二品鐵鷹將軍,一個被封為三品帶刀校尉指揮使。可是您……」


    「不是還有很多不如我的人嗎?」楚瀾光微笑地洗了洗臉,「人生在世,貴在知足。」


    撥開額前亂發,擦擦一臉的水珠,他抬眸問那小兵,「你叫什麽?」


    「小人叫……」那人與他對視,一下子愣住。之前楚大人雖然換了官服,但頭發還是亂蓬蓬地,未經打理,到底長了什麽樣子,他也沒有瞧清楚。


    如今,那些亂發都被撥開到臉頰的兩側,露出了那張俊美的臉。晶瑩剔透的水珠從他光潔如玉的肌朕上滑落,竟有月光般的柔和美好,在這美人多如繁花的皇宮之中,這個男人也算得上是一道耀眼的景色了。


    「楚大人您……」那小兵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還真是個美男子呢!」


    楚瀾光愣了一下,然後對著水盆中自己的倒影無聲地笑道:「我全身上下也就這張臉還算是值幾兩銀子,隻可惜又不能剝下來去賣錢。」他望向窗外漆黑如墨的夜色,「皇宮的晚上總是這麽安靜嗎?」


    「是啊,晚上能有什麽事?」小兵迴過神來,又補了一句,「小人叫李瑞,大人若有事情盡管差遣小人就好。」


    「施南國那邊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什麽狀況,看陛下今天著急的樣子,隻怕護國侯很快就要領兵出征了吧。」他伸了個懶腰,「苧蘿這樣安靜的夜晚不知道還能保持多久了……」


    護國侯熊國誌自從受封那日起,就一直忙著出兵施南國的事情。他兵部、戶部沒少跑,卻一件事也沒力成招了一肚子氣。他本是尋常武夫,不懂官場裏那些爾虞我詐的事,當然被那些官老爺戲弄得團團轉。


    這天他一進宮,就因為辦事不力被皇上劈哩啦地訓斥了一番,他想爭辯,卻被拚命向他使眼色的何為遠阻止了。


    剛出了議事殿,熊國誌就氣唿唿地問:「老何,你剛才幹麽不讓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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