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肯定,我的手藝你去打聽,整個南京不說第一,前五那是肯定的。”老師傅熟練地拋著光,對著圖紙說,“我看你畫的,這是個飛機啊?右邊這條線是尾跡雲吧?”嚴岸闊笑著說:“是。”“對象是空姐?”老師傅做到精細部分,戴上放大鏡,“還是你們年輕人浪漫。”嚴岸闊沒說話,抬手看腕表,發現時間還早,便問:“師傅,等會能不能讓我在裏麵刻個字?”“沒問題,筆畫不多就能刻。反正都在環兒裏邊,不影響美觀,你刻得好壞都是心意。”老師傅通融地把位置讓給他,開始極限現場教學,“你就把這個對準戒指,注意力度,手穩點就行,不難的。”嚴岸闊是個十足的聰明學生,不但滑冰和法律學得好,在刻字方麵也有一點就透的天賦。最後,嚴岸闊帶著刻了歪歪扭扭但清晰可見的二人姓氏字母的戒指,坐上車。高鐵上網速不好,無法進行任何需要網絡傳輸的工作,嚴岸闊被迫擁有兩小時的放空時間。他閉上眼想,如何才能把本就稀缺的約會時間變得更加高效。他跟邊跡的工作性質使然,每次見麵都匆忙,這讓獨處的時間更加寶貴。窮舉完幾十種解決方案後,嚴岸闊得出一個結論:有個辦法,能在二人空閑的時候,每時每刻每分都見上麵。嚴岸闊恪守儀式感,即便已經著急到不顧形象地一路狂奔甚至差點跑掉一隻皮鞋,仍然不忘下單一大束玫瑰,讓送到貨架。餐廳帥氣的保安看管貨架物品,把花交給嚴岸闊後,很有眼色地祝福他“約會愉快”。怎麽會不愉快呢?嚴岸闊想,此刻走在車水馬龍的鬧市,而他是去赴心愛的、三周未見的愛人的約,他可以短暫原諒世界的不堪。嚴岸闊抱著花束來到約定位置時,其實已經過了餐廳最晚上餐時間。但他需要感到幸運的是,他的男朋友邊先生擁有絕佳的口才和良好的人緣,因此老板為網開一麵,延長了一小時的打烊時間。“累嗎?”邊跡特意下樓接他,見到第一句話是問累不累,“怎麽還有空買花啊?”“看到你就不累。”嚴岸闊把玫瑰遞到他手上,“送你的花。”邊跡單手扶著下巴道:“你這好像十年前偶像劇裏的話。”嚴岸闊不滿:“我明明認真的。”邊跡低聲笑了笑,一手接過花束,一手摸他的頭發,“這幾天你都幹什麽了,眼圈怎麽黑成這樣?”嚴岸闊歎氣,“案子打得人心累。”邊跡關心道:“現在解決了嗎?”“還沒判,但好歹是不用投入太多精力了。”嚴岸闊指著桌子說,“快進去吧,店老板該催了。”這段時間兩個人都過得手忙腳亂,一個被無止境的調查、盤問、吵架、推諉折磨得心力交瘁,一個則陷在文山會海裏不能自拔。今晚算是短暫的氣口,要是再不從海裏出來透個氣,兩個人都要窒息了。邊跡選擇跟嚴岸闊坐在桌子的同一邊,偷偷在桌布下把手放進他的手心,像極了熱戀期的大學生:“想你呢。”嚴岸闊溫柔地迴應:“我也想你。”餐廳有駐場的鋼琴手,此時正在彈一首上世紀經典民謠。一切曲調被鋼琴重新演繹,都顯得格外優美溫柔。音樂讓嚴岸闊產生氣氛正好的錯覺,小別重逢的情緒則加重了誤判的可能。“還有這個,”嚴岸闊像俗套又落伍的偶像劇男主那樣,試圖像邊跡展示上個月才學會的戲法,從桌上密集的玫瑰花裏變出一個戒指盒,遞到自己攥著的、邊跡的手中,“給你的禮物。”絲絨盒中躺著一枚戒指,它明顯是情侶戒中的一枚,裝飾圖案是機尾及其留下的雲線,尾跡雲又似心電圖刻畫的心跳。看起來是定製款,應當是蓄謀已久的產物。邊跡嘴巴張了張,驚喜地問:“怎麽突然……送戒指?”嚴岸闊不覺得戒指有多特殊的含義,隻是覺得邊跡的手指很適合戴,而手工藝品又實在有新意,於是就做了一個。因此也就沒意識到,自己的話與戒指結合起來有多麽正式而嚴肅,而這些都給了邊跡巨大的壓力。“我今天迴上海的路上,一直在想個問題。既然我們兩個白天的時間總是對不上,你還需要全球各地飛,那麽住在一起,是不是至少晚上有機會見麵?”嚴岸闊看著他的眼睛,語氣認真到讓人心疼,“所以,你願不願意搬過來,和我一起住?”不得不承認,嚴岸闊是位優秀的律師,冷靜,果斷,說一不二;可他作為魔術師實在有些蹩腳,邊跡甚至可以看到花裏的機關和他反應不太迅速的手法。邊跡先是愣了半秒,隨後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確認道:“什麽意思……?”“以前也跟你說過,我那個房子當時是按照婚房裝修的,從來沒有任何人跟我一起住過,請你相信我的認真。”嚴岸闊以為邊跡是在顧慮風險,細致地解釋:“當然,在同居前我會先簽財產共享協議,該有的流程絕不會少。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你願意。”邊跡從不懷疑嚴岸闊的認真,更沒考慮過什麽經濟風險。隻是他在聽到“同居”這個關鍵詞後,大腦空白一片,連後麵的話都很難理解,隻能呆滯地看著嚴岸闊的嘴巴張張合合。很好看的嘴巴,可是今天的提議卻讓人很難集中注意在它身上。住一起……嗎?邊跡眼前再次跳出許多畫麵,破碎的花瓶,交疊的人體,重重的耳光……他忽然變得臉色蒼白,抽迴手,站起來,拖得椅子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對不起,我還沒準備好。”【作者有話說】[1]出自羅爾斯的正義論下章鬧別扭預警,大家開心看文不要罵人哦(鞠躬第63章 如果對象不是我可能是意識到語氣堅決得有點傷人,邊跡摸了摸鼻子,重新坐下,改口道:“我的意思是,現在……還沒有到同居的時機。”嚴岸闊剛才顯然是被嚇了一跳,身體向後靠著,等邊跡坐下後才慢慢前傾,雙手捏了下桌子,“你希望準備到什麽程度,才叫好時機?”邊跡仍舊不敢看嚴岸闊的眼睛:“我不知道。”眼看著律師的辯論基因蠢蠢欲動,邊跡抬手讓它安靜歸位,“總之不是現在。而且我覺得,同居也不能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嚴岸闊眯著眼,淺淺的近視讓他看不清邊跡的表情:“我們的問題?”邊跡剛被嚴岸闊突如其來的提議嚇一跳,為了找到合適的理由拒絕,說話不太過大腦:“聚少離多,觀念差異,圈子不同……而同居,不會解決這些問題,反而會激化它們。”“問題”是四個字四個字蹦出來的,每多出一個,嚴岸闊的表情就更黑一分。他沉沉地望著對方,晌久,問:“所以,你覺得我們之間有這麽多問題。”其實邊跡說的這些,嚴岸闊早在在一起前就預料到過,所以他才會找邊跡說那一通拚圖理論,試圖給對方潑一潑冷水。沒想到,當時邊跡非但沒有知難而退,反而說要追他,於是理智如嚴岸闊也不得不向這樣的攻勢投降。可惜兩個人當時並沒有就嚴岸闊提出的、無解的拚圖難題給出統一答案,因為蹩腳的哲學家邊跡認為,任何深層分歧總會以淺層的問題出現,因此他們僅需要解決挨個出現的表層問題,就能慢慢觸及核心。之前的幾次解決得都還算不錯,比如抽空去對方的城市,或共同參加聚會,這些都是雙方妥協的結果。可邊跡也沒想到,難題來得如此迅速。同居這件事,就和他少時的巨變一樣,並沒留給人脫敏的時間。辯論家嚴岸闊本人也足夠蹩腳,僅因為邊先生的一句追求就丟掉理智,跟著他走一步算一步。以至於現在問題出現了還不少嚴岸闊卻破天荒地沒有做好nabc,隻能被動地說:“我沒有什麽好方法。”邊跡雙手握著酒杯,很快又放開,如此循環兩次後才說:“我也沒有。也許……就是解決不了呢?”對於脫軌的一切,嚴岸闊自責,痛心,卻絕不後悔。他靠著椅背,安靜地問:“那你的意思是?”邊跡不答。嚴岸闊閉上眼,顫抖地深唿吸,做足心理建設後,才開口問:“如果對象不是我,是不是一切都能解決了?”“嚴岸闊。”邊跡立即否認,表情嚴肅,不明白他為什麽能問出這種問題,“你知道我從來不會這麽想!”得到否定的答案後,嚴岸闊終於鬆了口氣,緊握的拳頭也舒展開。“算了,先不聊這個。”為了將已經走到死胡同的話題拉出來,嚴岸闊將他愛吃的湯羹推到麵前,“明天你說有事,要去哪?”邊跡沒料到他這麽快就不再聊,畢竟二人還沒達成統一,而且邊跡明天的事跟嚴岸闊的邀請簡直背道而馳,因此開口時有些猶豫:“你記不記得,我之前一直在看房?”嚴岸闊有種說不上來的預感,眉頭擰得越來越緊,輕輕“嗯”了聲。“有個房子戶型跟地段都不錯,最近價格跳水,我打算……明天去跟房東談談。”邊跡盡量簡短地說。嚴岸闊被氣笑了,“明天就要談價,你今天才通知我?”“不是,”邊跡慌忙解釋,“這是很久以前就看好的,我那時候跟你提過。”邊跡確實提過幾次,當時二人沒確定關係,還就上海房市走向討論了一番。後來忙起來,嚴岸闊就忘了這茬,也根本沒料到邊跡想要分開住。嚴岸闊吃了口菜,希望以此能壓製心底的不安和焦慮。“你剛剛才講,同居解決不了我們的問題,”嚴岸闊直直看著他,擺出一道無法反駁的邏輯,“難道在寶山買房就能解決?”邊跡自然走不出他的邏輯閉環,卻有自己必須這樣做的情感理由:“也不能,但我還是想買。”嚴岸闊從他少有的、脆弱的語氣中隱約能猜出,這大概與他提過的少年生活有關。但嚴岸闊也不是聖人,總被隱瞞的滋味並不好受,因此話出口時變得生硬:“邊跡,你是不是從來都不打算和我一起生活?”邊跡很快反駁:“沒有,我隻是還……不習慣。”嚴岸闊不解:“也不打算去習慣?”邊跡努力辯駁:“我已經在‘打算’了,之前你讓我去見你的朋友、你的家人,我不是都見了?這些都不是我習慣的。”嚴岸闊雙手倚在桌子上,聲音沉下來:“這些都讓你很勉強嗎?”邊跡默然,過幾秒才緩慢搖頭。幾秒的遲疑已經足夠讓嚴岸闊讀出他的猶豫,嚴岸闊深唿吸後才說:“你自己的錢當然想怎麽花都可以,所以我不會跟你分析在現在的市場環境下去寶山投資不動產的不理智,以及咱們倆資產配置同質化的風險。“你也許出於某種原因對私人領域產生一些執念,所以我不強迫你為我改變什麽,但你至少要告訴我前因後果。“否則,隻丟下來一句‘沒準備好’,我都不知道要怎麽陪你‘準備’”。嚴岸闊之前說自己有些職業病,這話也不假。商討出現分歧,他想像庭辯那樣解決,這種模式放在親密關係中就顯得冰冷不少。爭論時語氣肯定沒有剛見麵時溫柔,邊跡越聽越覺得委屈。他的好口才當然可以繼續發揮,可他不想,這頓飯明明應該吃得很溫馨,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歡而散。為了讓彼此今晚都能保持尚可的心情,邊跡站起來適時叫停:“今天先到這裏吧,我們都冷靜一下,好嗎?”邊跡不當值時偏愛淺色衣服,衛衣將瘦削的臉襯得年輕。他的眼睛裏帶著些水汽,與平日烈陽似的乘務長不同,此刻充滿無助與恐懼。比起打破邊界,他更怕嚴岸闊離開自己。嚴岸闊透過昏暗的燭光,恍然間似乎窺見十來歲的、脆弱的邊跡。這樣的邊跡他曾經見過在濱江,混亂開始的同床共枕那天。庭上勝率奇高的大律師,一下子慌了神。邊跡雙手握著杯壁,分明的骨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我不想在不開心中過完生日。”【作者有話說】鬧了個小別扭,不過下章就和好了(……)前麵也說過,兩個人都不是完美人設,需要磨合,大家開心看文不要罵人orz第64章 不生氣了吧嚴岸闊猛地站起來,慌張地問:“你今天生日?不是……下個月嗎?”邊跡沒主動講過生日日期,但嚴岸闊見過他身份證,也訂好了下個月的餐廳與禮物。本想作為驚喜送出去,沒想到用錯了力氣。邊跡低著頭說:“我們家過農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