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岸闊反駁他的頻率詞:“你剛剛打一個電話,至少咳了三下。”“……”邊跡被戳穿也不覺得難為情,解釋道,“咽喉炎,上次被濃煙嗆完有點加重。”“這麽久還沒好轉?”“老毛病了。”嚴岸闊沉默一會後,不容分說地說:“前麵掉頭。”邊跡奇怪:“?”“先去藥店。”嚴岸闊說得堅決,仿佛在對自動駕駛係統下一個不容分說的指令,“掉頭。”“真不用,我去過了。”邊跡堅持道,“醫生開過藥,都在家裏。”邊跡已經經過要掉頭的路線,並沒有照做,穩穩地開著。嚴岸闊看著他,問:“那你吃了嗎?”“……沒有。”邊跡不太好意思地說。嚴岸闊仍然平靜地問:“為什麽不遵醫囑。”邊跡麵露難色:“太忙了,現在記性不比二十來歲,忙起來就容易忘。”“既然知道身體不比那時候,還不注意?”嚴岸闊一直盯著司機的側臉,以至於邊跡開車都有點不自在,“我不信你們飛機上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擠不出來。”邊跡輕咳一聲,苦笑著說:“主要是吃藥不在檢查單上,所以容易忘記。”每趟航班起飛前都有《應急檢查單》需要對照,飛了一萬多次,即便單子找不到也能記住相應步驟,這屬於熟能生巧。生病卻不一樣,大部分時候躺著熬一周就過去了,很少需要費力去對照,也沒人教過他如何對照並不存在的檢查單。嚴岸闊在車上搜尋半天,終於找到一個筆記本,征求到邊跡的同意後,從裏麵撕下一張紙,墊著本子,放在腿上寫字。邊跡心無旁騖地開車,沒看到他書寫的內容。嚴岸闊寫完後將紙對齊折好,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新《檢查單》,收好。”第0026章 會擁有很多很多糖果邊跡狐疑地看了一眼擺放的位置,正好交通指示恢複綠燈,便繼續往前開。這一路不算暢通,趕上晚高峰,幾百米的路足足開了十幾分鍾。邊跡看起來很認真,一言不發地盯著前邊一輛桑塔納,嘴唇抿得緊緊。嚴岸闊看在眼裏,試探道:“心情不好嗎?”邊跡側頭,勉強笑道:“沒有。”“抱歉。”嚴岸闊莫名開始道歉,“我說話不太有分寸。”邊跡倒不習慣他這樣,奇怪道:“你道什麽歉?”“我們所的小姑娘說過,我嚴肅的時候很兇,講什麽話都顯得很重。”嚴岸闊認真地說,“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因為這個不高興。”邊跡根本沒意識到這一點,他冷臉完全是因為別的事:“不存在的。”嚴岸闊求證道:“那你剛剛在想什麽?”邊跡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對誰都是禮貌帶笑的,所以他也不懂嚴岸闊是怎麽看出自己情緒不對。正巧前麵塞車路段已經走完,邊跡一腳油門開進停車場,熟練地開啟自動泊車。“在想……”倒車入庫後,邊跡短暫地靠在座椅上,輕輕歎了口氣,“原來,就連你也聽得出來我的嗓子不對啊。”嚴岸闊沒說話,等他繼續講。邊跡仰在椅背上,忽然歪過頭,怔怔地問:“那為什麽她沒有。”沉默隻有兩秒,邊跡便搓搓臉頰,笑著說:“到啦?下車下車!”嚴岸闊卻並沒有動,他問邊跡音響是否還能播放,得到肯定的答案後,他拿出手機,問:“介意我連一下藍牙嗎?”邊跡當然不會介意,於是嚴岸闊將車載音響連上自己的音樂軟件,把聲音調大。正在播放的是一首藍調布魯斯,節奏像進退有度的華爾茲舞曲,間奏裏有許多吉他與薩克斯風的合奏,非常符合邊跡的口味。剛剛不愉快插曲砸下的小坑被鼓點一下一下填平了,邊跡漸漸忘記那些煩心事,被這首歌吸引:“它叫什麽名字?”“powerful stuff.”嚴岸闊說。邊跡覺得,嚴岸闊在念英文歌名的時候聲調比平時更低,還帶著一點點沙礫感,像被風刮過的沙漠。是很安靜的歌,邊跡靜靜地聽著,評價道:“好聽的。”這首歌全長三分半,嚴岸闊就一言不發地陪了邊跡三分半鍾。等到最後一個吉他音收尾,嚴岸闊自行解開安全帶扣,問:“走嗎?”邊跡笑著說:“好。”上樓時會經過一家便利店,嚴岸闊讓邊跡稍等,自己要進去買點東西。邊跡以為他缺什麽日用品,便站在門外等。沒一會,嚴岸闊出來了,手裏攥著一個小鐵盒,臉上帶著像高中生要找暗戀對象聊天前那樣克製的笑。邊跡好奇道:“你手裏是什麽?”“剛買的。”嚴岸闊伸出右手,掌心朝上,張開五指,露出帶著某個品牌logo的小鐵盒,“潤喉糖。”“……”邊跡無奈地笑了,“你是什麽哆啦a夢的口袋嗎?”嚴岸闊謙虛地說:“碰巧愛買一些日用品。”“謝謝。”邊跡不跟他客氣,但接下潤喉糖後,決定還是解釋兩句,“不過,嚴律師。”兩個人並排往外走,嚴岸闊幫他打開便利店的門,站在外麵,探究地看著他。邊跡走下樓梯,指著五樓為二人確定好最短路線,才繼續講:“其實你不用很擔心我的嗓子。咽喉炎又不是什麽大事兒,小時候我也經常感冒發燒,都是什麽藥沒吃就好了。”嚴岸闊越聽,眉毛皺得越深,邊跡仍舊笑盈盈的,雲淡風輕地說:“而且我不怎麽吃糖的,所以以後你不用給我買這些啦。”當事人注意到,律師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嚴肅,頗有些他剛剛自認的“兇”意,便自覺住了嘴。嚴岸闊一言不發地摁下樓層,礙於狹小空間內人太多,邊跡沒敢問他怎麽迴事。直到電梯上到三樓,嚴岸闊才開口。“邊跡。”“嗯?”嚴岸闊像第一次哄哭了的小孩子那樣,耐心裏帶著一絲手足無措,低頭在邊跡耳邊用隻有他們能聽到的聲音說:“你以後會擁有很多很多的糖果。”邊跡愣了下,隨即將口中的潤喉糖咬破,品嚐完舌尖的甜後,笑著說:“嚴律是不是把我當小朋友啦?”嚴岸闊很認真地看著他,沒有理會邊跡瞎講八講岔開的話,而是鄭重地接上自己上一句:“還有很多很多的愛。”也許是電梯間過於擁擠和曖昧了,邊跡覺得自己這時候膽大一點就應該吻上去。然而他的嘴角也許還留有硬糖的薄荷味道,周圍有許多陌生的乘客,且這該死的電梯還有三秒鍾就要到達樓層,所以邊跡最終什麽都沒有做,隻是怔怔地看著他,說了一句“謝謝”。電影院在商場頂樓,邊跡精心選擇了一部眾星雲集的劇情片,有天王級別的港星坐鎮,他覺得嚴岸闊應該會喜歡。他跟嚴岸闊見麵次數已經不算少,人生海海,沒人想浪費時間在無效社交上。一個普通介紹人能在幾個月之內頻繁約到這位律師的時間,唯一的解釋就是,對方並不認為這是無效。電影全長兩個多小時,臨近春節,上座率還可以,多的是帶著老人小孩來看的人。可惜結局不算合家歡,正義的審判遲來了十年,受害者死傷大半,男女主角也沒得圓滿,所以散場時很多觀眾都在抱怨,說它過於陰鬱了,不適合過年這種氛圍,評分估計也不會太高。邊跡其實很喜歡電影中帶了些遺憾的收尾方式,又擔心嚴岸闊不看好它,畢竟是自己選的影片,又是第一次單獨出來看電影,邊跡多問了一嘴:“你覺得結尾怎麽樣?”“很現實。”嚴岸闊這樣評價道,“但還是有點理想化了。”邊跡繼續問:“怎麽說?”“多的是人連遲到的審判都等不到。”嚴岸闊講話殘忍,邊跡認為這是他的職業使然。做律師總會見到許多反目成仇和人性惡,就連代理過程也是在法與情之間不斷博弈,很難說對世界產生多浪漫的希望。邊跡不得不承認,在這一點上,他與嚴岸闊截然相反。“我反而覺得,它殘忍過頭了。”邊跡說,“很多人本來不必死,主角也沒必要分開。在一些選擇節點上,他們隻要偏一步,就能圓滿了。”嚴岸闊這才笑了笑,“但是編劇不允許。”邊跡也跟著笑了:“這也是創作的魅力。”“沒錯,不同人寫出來的東西都會有不同的走向,給不同的人看,也會得到不一樣的反饋。”“你們在庭上也會這樣嗎?因為預設了立場,所以得出的結論也截然不同?”“肯定會的。”嚴岸闊說,“我們永遠為自己代理的立場服務。”邊跡問:“不應該是為正義服務嗎?”“這樣說也沒有問題,”嚴岸闊不是第一次麵對這種問題,答起來沒有猶豫,“但事情並不是非黑即白,即便是世俗眼中的過錯方,也不是沒有翻案的可能。”邊跡想了想,問:“可是……如果連你自己都不認同委托人的做法,還會為他辯護嗎?”“即便是罪大惡極的嫌疑人,也有申訴、辯論、獲得公平判決的、作為人的權利。規範審判程序,保障多數人的公平,這是法律的工作。”嚴岸闊耐心解釋,“闡述事實,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為當事人爭取他應有的權益,這是我的工作。”邊跡的邏輯課學得不錯,沒有被嚴岸闊帶偏:“這些道理都很大,但你沒正麵迴答我的問題。”嚴岸闊愣了下,很少有人在日常聊天中還這麽清醒又較真,而他確實在迴避那個問題。兩個人聊得太忘我,遇到保潔中途進來清場,不得不拿起外套出門。邊跡自然地將嚴岸闊的大衣遞出去,問他想吃點什麽。兩個人隨便選了一家本幫菜館,因為第二天還有工作,所以沒有吃得太精致,一小時不到就迴家了。迴去照舊是邊跡開車,隻不過第二次乘坐這輛車的人明顯熟練了很多,無師自通地向智能導航報出家庭地址,並在到家後自行調迴座椅,解開安全帶,跟邊跡說“謝謝”和“晚安”。邊跡卻沒有動作,而是叫住了他。“嚴岸闊。”邊跡看著他,眨了下眼睛,“說起來,我是不是還有兩個機會沒有用?”濱江周圍停車場的燈光都很亮,所以邊跡能很清楚地看見嚴岸闊的表情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淡淡地笑著,說:“是,現在要用嗎?”“想用。”邊跡稍稍握緊了方向盤。嚴岸闊站在車外,把著門,隨意地換了個站立姿勢,“那你提要求。”邊跡又握了一下,說:“希望,明年也能見到你。”現在離過年隻有幾天時間,嚴岸闊掏出手機,確認完畢下周的安排後,點點頭說:“這很容易。”邊跡便放心地揮揮手:“那說定了?開年見!”“再會。”嚴岸闊點了下頭,關車門前又說了一句“晚安”,還有“新春快樂”。【作者有話說】歡迎戳戳預收《島內陣雨》:換攻姐狗文,既爭又搶年下攻x成熟釣係受第27章 四、要見嚴岸闊邊跡目送著他走進電梯,默默在心裏也祝了一遍“新春快樂”。確認他上樓之後,邊跡才有心思幹別的事情,比如看看對方留下的“檢查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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