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仙樓通往後院的偏廳裏,有個小木樓梯可以往上到二樓。二樓對著小木樓梯的雅間門楣上掛著一方素雅小匾,上書“玫紅”兩字。進到房中,一方寬暢內堂,兩麵皆是梨木雕花長窗,清透琉璃燈照耀下,整個房間都光彩明亮。

    今晚,鎮南將軍沈雲飛在此宴客。宴請瑞王冷天聿、禁軍統領王浩宇和宣傳署主辦華玉。四人圍坐在房中擺放的黃梨木八仙桌旁,吃著精致小菜喝著水酒,一邊說說笑笑。

    瑞王冷天聿看起來似乎有些消瘦了幾分,高大挺拔,健碩的身形中散發出清峻的氣度,難以捉摸的深邃紫色雙眸,透出清冷的目光,線條優美透著薄情的雙唇,偶爾些微挑起,算作是表達過笑意。

    華玉笑眯眯地給冷天聿把酒斟滿,打趣道,“王爺今日似乎心情不佳?華玉自問近日未曾得罪過王爺呀?”

    冷天聿眉頭一皺,望向華玉的眼色有些不善。他冷哼一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沉聲問道,“寶寶究竟得了什麽病,需要在家臥床靜養,閉門不見任何人?就連本王也不得入府探視?”冷天聿越想就越是疑竇叢生,心中原本便帶@著的幾分不安逐漸擴大開來。

    華玉微微一怔,眼睛朝冷天聿瞟了一眼,說道,“王爺原來是因為這個生氣呀。”華玉夾起一片肉片放進嘴裏,慢條斯理地嚼完咽下,才繼續說道,“寶寶有心悸,身體一向不好,需要好好調養,尤其是情緒不能有太大的波動。這些情況想必王爺您也早已知曉。可是寶寶自從入朝為官,主持國事處以來。根本無法得到正常的作息保障。國事處大小事務,軍隊的新法改革,軍事學院的創建,改善軍隊將士的生活待遇和政治待遇,武器裝備的革新等等,幾乎每一樣都要經過寶寶的手,那些雜七雜八的瑣事蜂擁而至。寶寶忙起來就連喝口茶的功夫都沒有。每一樣新政策出台,寶寶都要帶著我們一班人日以繼夜的計算有關數據,查找論據。徹夜挑燈、廢寢忘食是家常便飯。……導致他勞累過度,身體虛空,不得不臥床靜養。”華玉拿起麵前的酒杯,痛飲一口,湊到冷天聿身邊神秘地笑道,“其實這些日子寶寶人並不在京州城裏,而是去了一處隱蔽的鄉野,那裏比較適應他調養身子。”

    沈雲飛聞言恍然大悟,眼中閃過詫異之色,問道,“華大人的意思是說,這些日子杜侯爺並不在京州府邸,而是去了一鄉野處靜養。怪不得侯爺府邸不讓任何人進入探視,原來是這麽迴事情。”

    “原來如此。”沈雲飛笑著和王浩宇交換了一個眼神。

    王浩宇會意地笑著說道,“寶寶自從到了京州以來,為了我們天慶的國富民強,動了不少腦筋,他那些層出不窮的新點子和新想法,使得我們天慶在逐步改良中獲益甚多。尤其是我們這些天慶軍人更是獲益良多。短短一年時間,我們的軍隊武器裝備得到了很大的改良,將士們的生活待遇和政治待遇得到了很大的改善。軍人的軍事素質也得到了很大的提高,軍隊的戰鬥力增強。我相信,不遠的將來,我們天慶軍隊,將是一支最具有戰鬥力,裝備最優良,軍人素質最高的軍隊。我們的軍隊將戰無不勝!”

    華玉柳眉微剔,堪堪隱忍心中火氣,帶著怒意的聲音說道,“想不到的是寶寶為了我天慶的國富民強,煞費苦心,運籌帷幄,廢寢忘食,強撐著病體親力親為,以致於心力交瘁、殫精竭力。可是那些卑鄙小人還要不時的在暗地裏使絆,用暗箭傷人。甚至買兇潛入侯府意圖刺殺寶寶……”

    “什麽時間發生的事?”冷天聿聞言臉色有些異樣,眉宇間似隱著怒意,他伸手一把抓住華玉的手腕。厲聲喝問道,“寶寶有無受傷?快說!”冷天聿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華玉,喘氣聲越來越粗,手上的力道也越來越大,華玉隻覺的手腕上一陣疼痛,忍不住痛唿出聲,“放手!”冷天聿方才猛然醒轉般地鬆了手。

    華玉眉頭糾成一團,臉上馬上皺成苦瓜,歎了一口氣說道,“王爺盡管放心,寶寶沒有受傷。刺客當場被抓住了。寶寶此番布置也是為了抓住幕後指使者。這些消息,我……我也是才得到的。”華玉偷偷瞟了一眼冷天聿越來越暗沉的臉色。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說道,“寶寶今日已經返迴京州。”

    冷天聿聞言眼中閃過詫異之色,握在手裏的茶杯緊了緊。他沒好氣地瞪了華玉一眼,沉聲問道,“消息可靠嗎?你怎麽知道?”他無聲無息的掠了下嘴角,臉色有所變化,眸中也略有緩和。

    “茗哥——杜寶茗,杜大人說的,不會有錯的。王爺若是不相信,一會兒我們可以一起去侯府探視寶寶?”華玉見冷天聿聞此言後,臉色慢慢恢複了正常,心中不由的暗笑不已,臉上露出狡獪笑容,方一抬頭,正對上沈雲飛審視玩味的目光。華玉忙收迴眼神,不動聲色地伸手夾了幾口菜放入口中,細嚼慢咽,動作十分優雅。

    王浩宇坐在沈雲飛近旁,此時扭頭見他若有所思,叫了他兩聲,仍不見迴應,便用手指捅了捅,疑惑地問道,“想什麽呢,這麽入神?叫你都沒反應。”

    反應過來的沈雲飛神情輕微

    一動,眸中幽深微亮,輕吐了口氣,看著王浩宇說道,“不好意思,突然想起了一些家人往事……。昨日我在家人墳前祭拜時,告慰九泉之下死不瞑目的家人們,朝廷已為家父洗刷了冤屈,並為他平反昭雪。這麽多年了,沈家被冤死的那些冤魂,總算可以在九泉之下安息了……。”沈雲飛長身而立,舉起酒杯,朗聲說道,“雲飛代表九泉之下的沈家人,敬各位大人!感謝各位大人扶助無辜,伸張正義。

    冷天聿一口喝幹了酒杯裏的酒,沉聲說道,“雲飛客氣了。本王所做的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你最應該感謝的人是寶寶——護國侯和華公子,若沒有他們國事處勞心勞力,花費一番心血去調查勘實,取得證據。你們沈家想要平反不是那麽容易的事。畢竟崔君然在朝堂裏苦心經營了這麽多年,黨羽眾多,若沒有皇上的大力支持,沒有拿到充分的證據,是很難搬倒他的。”

    王浩宇也接著話說道,“說起護國侯杜侯爺,浩宇對他打心底裏尊崇、敬服。你們看他年紀不大,可他才學廣博,為人處事成熟老練。心思聰慧毓敏,行事從容不迫。容貌出眾,真正是傾國傾城,就連女子也找不出比得上他那容顏的。……遺憾呀,若是杜侯爺家中有個與他容貌一樣的姐妹,誰都會想據為己有。上門求親的人可真正是要打破頭了。哈哈~”

    “嗬嗬~”華玉唇角逸出絲笑意,略帶醉意的說道,“有什麽可遺憾的?真正愛上寶寶的人才不會在意他是男兒身還是女兒身。寶寶更不是在意這些。他曾經說過這樣的話,情愛之事無關男女,無關老少,無關貧富,從古至今有老的愛上少的,也有富家公子鍾情貧民女子,自然也有男子喜歡上同為男兒身的……。”

    突然,外麵走廊裏傳來一陣喧嘩,中間夾雜著清脆的罵人嗓音。接著小木樓梯口響起了一陣“咚咚”下樓梯的腳步聲,漸漸的消失。眾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皆凝神靜聽。沈雲飛起身推開對著雲仙樓後院的雕花木格窗,依在窗台上向外張望。借著懸掛於走廊上的燈籠映照,他望見一個黑衣侍衛正懷抱藍裳少年往後院疾走,身後不遠處跟著一個黑衣侍衛攙扶著步履不穩的紅袍男子。那紅袍男子看上去是喝了不少酒,腳下有些蹣跚不穩。

    “咦,你們看!”突然,沈雲飛眼睛直直的瞪著窗外,發出一聲驚訝的叫聲,眼睛直直的瞪著窗外,“那人懷裏抱著的好像是杜侯爺呢,他們到後院去幹什麽?”沈雲飛手指著通往後院的走廊。

    “真的是寶寶!”華玉一眼看見藍裳少年頭上束發的銀環。稍

    許呆愣一會,反應過來,猛地衝出房門直奔小木樓梯而下,嘴裏一邊大聲的喊叫來人。

    瑞王冷天聿急忙喚來侍衛劉英下令道,“立即召集衛隊,命令玄隊將雲仙樓四周圍住,不準放走一個人。赤隊進入雲仙樓搜查,如遇反抗,格殺勿論!”

    沈雲飛一聽瑞王要召集王府親衛隊,不由的心中一驚。轉眼之間心念電轉,忙上前勸阻道,“王爺請聽下官一言,這雲仙樓畢竟是在京州城裏,天子腳下,不宜出動王爺自己麾下的親衛隊大肆行動。以免被言官借由彈劾,無事生非……。”沈雲飛沒有說下去,但是兩人卻都心中雪亮,像冷天聿這樣手握重兵的王爺,在都城調動兵馬本就忌諱,一旦天德皇帝心中起了其他猜疑,怕會惹出些無謂的麻煩。

    王浩宇立刻接話道,“雲飛所言極是。還是由下官出麵,召集京畿衛處理此事為好。王爺放心,下官一定給王爺一個滿意的交代。”他眼神偷偷掃過瑞王冷天聿的臉,竟隱隱帶著蕭殺之意。王浩宇暗自搖了搖頭,“不知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竟敢去動護國侯,真正是嫌自個兒命太長……”

    “好,那就按王大人說的去辦。劉英,跟我走。”清冷的聲音傳入耳中,不待王浩宇迴複,瑞王冷天聿就飛身從房間的窗戶一躍而下,輕巧地落在草地上。劉英和兩名親衛也緊跟在冷天聿身後也從窗戶一躍而下。兩人沿著鵝卵石子小路一路前行。越往後去,越是安靜。穿過一道青磚院牆,走了幾步便看見一個院子。關閉的院門上方懸有一寫著“享樂院”的小匾。冷天聿和沈雲飛對視了一眼,沈雲飛會意的點點頭,兩人飛身躍進了院子。院子裏有一棟兩層閣樓,燃著黯淡的燭火,映在窗格子間的窗紙上,閃閃跳跳。冷天聿加快了腳步,繞過幾叢芭蕉,推門剛一走入閣樓。就聽見“啊!”的一聲淩厲的尖叫自樓上傳來。

    “是寶寶的聲音!”冷天聿聞聲心中一緊,持劍飛身搶上二樓。他一腳踹開鬆鶴細雕漆紅木門,手揮利劍削落紅珊瑚細珠串簾,衝進了豪華無比的裏間,眼見一名□裸的男子坐於床榻上。

    林隱石茫茫然地揉了揉眼睛,剛剛從床榻上坐起。他現在隻覺得腦子裏一片空白。他聽到踹門聲響轉過身子站起,瞪住冷天聿喝問道,“你是何人?膽子不小,竟敢闖進我的房間?”

    “混蛋!”沒等林隱石話說完,冷天聿就上去狠狠的踹了他一腳。將他踹翻在地上。若不是要問出寶寶的下落,冷天聿真想馬上一刀宰了他。“寶寶在那裏?快把他交出來!”冷天聿冷冷地

    一動不動地怒視著他,一雙眼睛裏充滿野獸般的恨意。

    林隱石這才看清楚,踹翻自己的人竟是瑞王冷天聿。他頓時傻了眼,“我怎麽惹上了這個煞星?”他知道瑞王向來是六親不認的,當年因為陳青碾得罪了他,瑞王竟然帶人闖進陳府將陳青碾一頓好打,打斷了他的雙腿。陳青碾現在提起瑞王都嚇得臉色發青。“王爺饒命!有話好說……”求饒的話剛剛說了一句,見瑞王一雙眼睛血紅,咬牙切齒的樣子,像是要生吞活剝了自己,嚇得林隱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跟隨冷天聿身後衝進來的華玉,在房間裏四處查找,在一處窗帷裏發現了垂軟地俯在紅地氈上的寶寶。華玉驚叫道,“寶寶在此!”

    冷天聿聞言一個箭步過去,跪在地上把寶寶抱起。隻見寶寶一頭青絲散落在臉上,衣衫開裂,露出裏麵的白色中衣,手腕上赫然有著好幾道深深的紫色的淤痕。雪白粉嫩的小臉上掛滿了淚珠,無一絲表情地緊閉雙目,嘴角掛著一絲新鮮的血跡。冷天聿心下緊繃,心痛如絞。他脫下自己的外衣,把寶寶包裹好緊緊的抱在自己懷裏,貼近寶寶耳邊不住的柔聲喚著他,“寶寶!你不會有事的!你快睜開眼睛,看看我……我發誓,絕不輕饒那些傷害你的人!……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到你!”

    隨著冷天聿的唿喚,寶寶柔軟的睫毛顫著,在冷天聿和華玉若驚若惶的目光中,寶寶的雙目終於睜開了一線,但是寶寶隻是睜開了眼,目光渙散而迷蒙,過了片刻,他又合上了眼,身體仍似在逃避著什麽無法緩解的恐懼般輕輕掙動。“寶寶!是我,是你的聿哥哥!別害怕!”冷天聿緊緊的抱著懷裏的寶寶喊著,他抱得如此緊,直讓寶寶感覺到一陣窒息。

    寶寶在一陣輕顫中終於睜開了眼睛。寶寶似乎好不容易調好焦距,才對上了冷天聿的視線,緊抿著的小嘴,大睜著眼睛望著他,黑白分明的一雙大眼充滿了恐懼,絕美的小臉白裏泛青。寶寶一待看清楚瑞王冷天聿焦急的麵容,立馬“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聿哥哥,……他們侮辱寶寶……”

    華玉跪在地上怔怔的看著寶寶許久,有一點難過從心口生出,絲絲縷縷慢慢變成整片擴散開來。他難過的說道,“寶寶,……我一定為你討迴公道,決不輕饒了這些畜生!”隻覺四下俱靜,滿是蕭殺,華玉的眼睛卻舍不得從寶寶身上移開片刻。

    樓梯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就見杜寶茗從門外衝了進來,嘴裏喊道,“寶寶!”緊跟在其身後的是周爭威,羅慶等人。杜寶茗一眨不眨地

    盯著冷天聿懷裏那臉色蒼白的小人兒。一個箭步撲過去,伸手就要從冷天聿懷裏抱出,“把寶寶給我。”

    冷天聿閃身避過杜寶茗,募地站起,眼睛微眯,冷冷的對他說道,“杜寶茗,你這哥哥是怎麽當的?寶寶被人擄走都不知道?我若是晚來一會,寶寶不知會出什麽事…….”冷天聿恨恨的說道,“杜寶茗!你還敢來問我要寶寶。嗯?”

    杜寶茗聞言滿眼驚慌地看著寶寶,眼底隱隱現出恐懼。一時間隻覺的天旋地轉,腳下一軟,從未失態的他竟然一個踉蹌,跌坐地上,再也無力起身。杜寶茗長長地歎了口氣,帶著愧疚和懊悔,抬頭看著寶寶說道,“對不起,寶寶……是哥哥不好。”

    “寶茗哥哥!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出去方便,遇見一個熟悉人,多說了幾句話。誰知道在這雲仙樓裏會發生這樣的意外……”寶寶急欲掙脫冷天聿的懷抱,奔到杜寶茗的身邊,卻被冷天聿死死抱住,哪裏掙脫得開。他看見杜寶茗受驚嚇,臉色煞白,一頭的冷汗涔涔,不覺心痛,喊道,“哥哥你,你沒事吧?我沒受到什麽傷害,你別擔心。”

    冷天聿一顆心不住的往下沉,懷裏的這個小人兒,他如何能舍得放手?如何舍得讓人傷害他?他忽然把寶寶橫抱起,寶寶大驚,掙紮著要跳下來。冷天聿低下頭看了寶寶一會兒,俯下頭吻了吻他的眼睛,輕輕說道,“寶寶乖,別動。讓我抱著你吧。這樣抱著你,我才安心一些。”他的身形微微顫抖,安慰地輕輕拍拍寶寶,語氣堅定的說道,“我不會再放手的!”

    “你說不放手就不放手呀。哼。”寶寶皺了皺眉頭,對冷天聿的話嗤之以鼻。寶寶偷偷地在心裏鄙視自己,“真沒用,居然被人家占了姑奶奶的便宜。”後來想想,看來冷天聿對自己還真是很在乎,就讓他占占便宜吧。權當是支付搶救費用……寶寶趴在冷天聿的懷裏做了個鬼臉,心裏暗歎道,“誒……偶都上三十的人了,還要裝小孩子哭,真是太難為情了喲……”

    冷天聿眉毛一揚,喝道“劉英,派人去給沈雲飛大人傳個信,務必仔細搜查雲仙樓,查找所有可疑形跡,把雲仙樓裏的所有人都帶迴去嚴加審訊,本王懷疑他們背後有人指使,故意冒犯護國侯。……關閉雲仙樓。本王要知道誰是真正的幕後指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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