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螃蟹:滾。車子沿著盤山公路往北前行,天氣時雨時晴,綿綿其山,莽莽無言。而車子裏的人話逐漸多起來,林曉培迴頭與阮院長攀談著項目情況,周成資則不時就抓住阮青嶼的胳膊,指著車外的景色,激動得哇哇哇。這是與南方山區完全不一樣的景色,壯美開闊,但更令阮青嶼驚訝的,是連接在雪山與雪山之間的公路。路況出乎意料的好,平坦的雙車道,隻是偶有落石。阮青嶼往後車窗迴頭望去,公路緞帶般纏繞於崇山峻嶺之間。他下過不少工地,在驕陽炙烤的夏季,或在台風肆虐的雨季;當項目從圖紙變為現實時,自己會有種道不清的成就感,仿佛是剛組裝完大型樂高的孩子,從圖紙到拚件都是由親手設計。但此時,他隻覺得自己渺小;穿梭在高山間的隧道,架設在峽穀上的橋梁,襯得自己經手過的項目都異常簡單,微不足道。他低頭,又給淩澤發了條微信。阮螃蟹:這些修路的工人,真的厲害,比我項目上的工人強多了。a-lz:想不想下去自己開?阮青嶼不迴微信了,他把人貼著車窗,趴在車窗與座位的縫隙間,悄悄地問淩澤:“可以嗎?”淩澤迴完阮青嶼微信,便閉上眼睛,仰頭靠著座椅。車內逼仄的空間,與不斷上升的海拔開始令自己前額隱隱作痛。耳邊突然一聲:“可以嗎?”微弱細軟。淩澤睜開眼睛,左側的椅縫間,探出四個圓圓的指腹,是阮青嶼的手。指甲修得很短,幾乎緊貼指尖,透著點粉,像粉色纖月。淩澤抬手,掌心輕撫過那粉纖月,頓了下,抬手,再落下。“嗯嗯。”阮青嶼又悄聲迴答,帶著愉悅。這是他們兩人之前常用的暗號,輕拍兩下,表示讚同。淩澤又將手輕覆在阮青嶼指尖上,這次沒有再抬起,他彎曲指尖,指腹相貼。阮青嶼指尖的溫度有點涼,就像是車外夏季高原濕潤的空氣,一絲絲地漫入血液。“曉培姐,讓司機靠邊停下,後麵的路虎也是。”淩澤再開口,時間過了許久。“怎麽了?”“暈車,我要下去自己開。”淩澤迴答得坦然。“那行,你和路虎的司機換下?”林曉培問:“你不會想開阿爾法吧?”“就開路虎。再找個會開車的和我一起替換下。”淩澤接著道。“那就阮工唄。”林曉培一下就聽懂了,助攻是她的天職,義不容辭。“小嶼,你半年沒摸車,能行嗎?”阮院長有點擔心。“啊?”阮青嶼知道自己是真不行,這下要完蛋,他微動指尖,在淩澤的掌心滑動,淩澤溫熱的手心帶著薄繭,握住自己指尖,悄悄發力,鬆開,再發力。輕拍兩下,就是可以。“可以的,總不能一輩子都不開車吧。”阮青嶼迴答。“我也要去,我也會開車。”周成資激動起來,也非要要親自開車;自從車子開過3500海拔他一直都在亢奮狀態,也不知道是缺氧,還是缺見世麵,就一直哇個不停。“你去個屁。”林曉培急了:“你的聯合國大軍,都要挪過來,你好好陪著啊,難道要我陪嗎?”周成資被說得啞口無言,一邊是業主,一邊自己找來的合作夥伴,但是他確實又很想自己開車,開心一把:“曉培總,聯合國大軍你也認識啊,都合作過項目的。”“是認識,可是你有證嗎?來大陸時候駕照認證過嗎?你別把我們左舵都開峽穀裏。”林曉培開了大招。周成資啞口無言,沒有駕照,比開慣右舵更致命。車子很快就換好,阮青嶼興奮地和阿爾法揮手告別,然後一個箭步,爬上駕駛室,捧著方向盤,對著淩澤笑。“讓我開,讓我開。”阮青嶼用乞求的語氣說。“你不是不行嗎?”淩澤問他:“你車禍康複後,就沒再開過車不是?”阮青嶼:“你不是說可以嗎?”淩澤:“我什麽時候說可以的?”阮青嶼舉起左手,伸到淩澤麵前:“就剛剛,你握了兩下。”他理直氣壯地看著淩澤,大眼睜睜地,倒映著整片天空;淩澤知道自己除了投降,別無他選,即使這雙眼睛他明明已經注視了十幾年。“開慢點。”淩澤坐上副駕駛,帶上安全帶吩咐。“遵命。”阮青嶼啟動車子,油門一踩,車子像蹣跚老婦一樣,在陡峭的山間緩緩前行。阮青嶼開得不止慢一點點,時速不過40公裏。淩澤看著車窗外緩慢向後的風景,旁敲側擊身邊的阮工:“阿嶼,你會不會困?要不要吸氧?”“不用,我好著呢。”阮青嶼開得興奮,全身血液奔流著,頭腦異常清醒。那就慢慢開,開心就好,開心就好。淩澤看著身邊的人,黑發蓋住前額,發尾軟軟地帶著微卷,下巴尖俏,眉與眼美得不近人情。他想,這台車如果就這樣永不停歇地開下去,那也是很好的。阮工,是真很好,他嚴格執行著淩澤開慢點的要求,從天亮,開到天黑。當又一台大貨車從自己車前超過時,阮青嶼興奮地和淩澤喊道:“淩澤,你看 那大貨車車身的七彩燈,好漂亮啊。”沒有阮工漂亮。淩澤心裏默默迴應著,嘴上說著:“你餓不餓啊,天都快黑了。”“餓啊。”阮青嶼目視前方,他自從坐上駕駛座,就沒有再看過一眼淩澤。“前麵服務區停下?我要去衛生間。”淩澤說,他想自己不再找點借口,阮工還會一直在38碼堅持下去。他這時開始理解,阮青嶼之所以年紀輕輕就當上項目負責人,並且得到女將軍林曉培的認可,並不單純是因為背後支持他的阮院長,更多的是他身上獨有的韌性。他對自己喜愛的事物,總是抱著單純執著的態度,義無反顧,全心全意。“別看啦。都看一路了呀。”淩澤的眼前突然一片黑,車子已經停在服務區,阮青嶼正側著身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等他再睜開眼,阮青嶼已經跳下駕駛座,往服務區的衛生間跑去了,淩澤摸了摸自己的眼,跟著下了車。服務區的衛生間正在修葺,用的是臨時活動衛生間,細長條一個盒子,可以自動衝洗,也算是幹幹淨淨。阮青嶼很快就從衛生間裏出來,洗過手,濕漉漉地晃著,他看到淩澤還站在車旁不動,覺得奇怪。“淩澤,你不是要去衛生間嗎?”阮青嶼問。“去過了。”淩澤迴答。“是嗎?我怎麽都沒看到你走過來。”阮青嶼覺得奇怪,他確定淩澤是沒有靠近移動衛生間的,莫非這個肮髒的家夥隨地大小便?“我用商家自己家的衛生間,隨便買點東西,借用了下。”淩澤晃了晃手中的東西,是一大袋菌幹。阮青嶼看著淩澤,皺了下鼻子:“淩澤你什麽時候養出這麽一身龜毛的毛病?連上個衛生間都挑三揀四的。”“我就是買菌幹,順路,懶得走到你那裏罷了。”淩澤又解釋,他摟過阮青嶼的肩,輕拍了兩下。“嗯嗯。走吧,找商鋪老板弄點吃的。”阮青嶼看著淩澤手裏的菌幹,也沒在多問。淩澤手伸到外套口袋裏,掏出一個包著鋁箔紙的小袋子,不到半個手掌大,遞給阮青嶼。“這個給你,路上光盯著你開車,忘了。”【作者有話說】實在不好意思,我居然弄錯入v章節了,27號入v,設定成27章入v,實在對不起大家,隻能多出一個空章了,後續我寫一個番外補上。這幾天入v,都會有多字胖章節,謝謝大家支持訂閱~愛你們~第28章 擁抱阮青嶼接過鋁箔保溫袋, 打開一看,裏麵放著幾小袋印著外文的零食, 是進口即食蟹柳。“這是什麽?”阮青嶼邊走邊問。“高仿螃蟹腿,喜歡嗎?”淩澤迴答。阮青嶼停下腳步,無奈地抬頭看向淩澤,他沒太聽懂自己的問題。“我認得這是蟹柳棒,我還知道這是鱈魚肉做的,和螃蟹沒關係。我的意思是這是單獨給我的?”淩澤跟著阮青嶼站定,眼神落在阮青嶼身後的水泥地上,先是雙手握拳,然後換做手插在上衣口袋裏,幹巴巴地開口:“其實你說得有道理,衛生間放在樓下, 的確是沒有考慮到特殊人群的需求,比如你這類高反嚴重的。”“然後呢?”阮青嶼依舊看向淩澤, 語氣柔軟。“設計本意是想保留藏式民居的功能特點,給住客沉浸式體驗,所以便將盥洗室放置於底層。”淩澤依舊避開自己的視線,開始解釋整個酒店的設計理念。“淩澤。”阮青嶼輕聲打斷他。他一時摸不清楚, 淩澤現在到底是怎麽樣一個人。按理淩澤應是在英國讀書工作,家境富裕, 年輕居高位;在人群裏,更是透著超出年齡的穩重。可現在, 兩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 阮青嶼漸漸發覺, 淩澤似乎有些患得患失, 甚至連說話的內容, 都是小心翼翼,反複斟酌,像是一場拙劣的設計匯報。可明明就在進服務區前,兩人相處起來與六年前無異。“我們去那邊走走。”阮青嶼說,往服務區的觀景平台走去。高原夏夜,雲霧從峽穀底緩緩而升,放眼望去,是墨藍瀟瀟的夜,月亮半隱在薄靄後,像是灘紅黃的水暈。“你是不是有遇到過什麽不開心的事?”阮青嶼問,他不再看淩澤,轉頭麵向望不見邊的群山。淩澤不作聲,見阮青嶼倚著欄杆,也跟著倚上。遠處的香柏樹影重重,暮色裏也看不清原本的顏色,隻是一片死寂的黑。他看著阮青嶼偏著頭在點煙,火光一霎間映亮他鮮紅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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