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往下咽:“不是。”“一言不合就動粗,你和石涅還真像呢。”饕餮笑說。吳硯之立刻鬆開桎梏:“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咦?”姚桃兩步走到他身後,貼近耳邊,像是逼問他真心,“那究竟怎麽迴事?”怎麽迴事。怎麽解釋。畢方恰到好處出聲:“你們知道九尾狐的作風。一定是九尾狐用了蠱惑。”吳硯之閉上眼,順著畢方遞來的台階下了:“嗯。”姚桃輕輕咂嘴:“好慘。不過至少不像石涅,愛上了陳青獲。”也不知是被蠱惑更慘,還是像石涅更慘,亦或是,像石涅一樣愛上了陳青獲,又被蠱惑更慘。吳硯之麵無表情:“石涅?那是誰。”“前代巴蛇,真正的囹圄典獄長。石涅。”姚桃緩緩走到吳硯之身後,她嗓音甜美,仿佛在念一個美好的童話故事,“千年前九尾狐妄圖取巴蛇而代之,成為囹圄典獄長。於是假裝好意接近石涅身邊...後來東窗事發,石涅本要終身監禁九尾狐,卻沒想到,自己突遭橫禍,慘死雲夢澤。你應該不想...重蹈他的覆轍吧。”吳硯之冷笑:“陳青獲這個典獄長,不能是他自封吧。”畢一帆攤開手:“封,那確實是我們封的。石涅死後,囹圄不可一日沒有典獄長,我們不得不將它交給當時最了解它的妖怪。九尾狐。”俞昆附和:“這一千年,囹圄在九尾狐治下混亂不堪,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我們早就想把囹圄...交給更值得托付的妖怪。”最後姚桃踮起腳尖,貼近吳硯之雙眼:“如果說...你是新生的巴蛇,我想囹圄交給你,最最合適了。”他們在引誘什麽。他們在謀劃什麽。吳硯之警惕掃看屋子裏每一張麵孔,閉上眼。何月逐,我妖怪的身份暴露了。在一個最糟的場合,最壞的人身邊。反正,不能讓他們認出我是石涅。否則他們會說石涅真是可笑至極。一千年前被陳青獲欺來騙去,落了死無全屍的下場,而今改頭換麵迴來,竟還能悠哉悠哉和陳青獲躺在一起。吳硯之往床上流幹心血的陳青獲掃去,一灘赤紅染色的死屍,睜著一雙渾濁無光的眼睛,直勾勾凝著他。死狐狸,長點心。畢一帆左臂化羽,當空切開一道裂隙,朝吳硯之:“走。將你介紹給所有妖怪。”吳硯之輕輕迴首,跟著三隻妖怪踏入裂隙。時間迴到一個小時前。晴夏碧空,蟬鳴喧囂。距離囹圄酒吧直線距離五公裏的冷凝水塔下,熱浪切開一道裂隙,從中大步踏出姚桃:“眼線發來情報,陳青獲真敢和人類搞在一起。走!和本小姐去宰了九尾狐。”“與人類相愛的定罪範疇一直很模糊,要是他詭辯...”“管他走腎還是走心,捉奸在床,直接治他的死罪。”一直在旁,久久未說話的畢一帆忽然開口:“怕是你的計劃要泡湯了。”“?”畢一帆啟開唇,深吸一口氣:“石涅迴來了。”“哈?”饕餮與鯤立即對視,前者扯開笑顏,“你別逗我了,方哥。”俞昆麵色凝重:“你確定是他?”“昨晚囹圄的引蛇出洞作戰,引出的所謂陌生蛇妖,就是石涅。”饕餮與鯤再度對視,接下來十秒一個柳眉直豎質問石涅怎麽可能死而複生,一個冷汗直冒懷疑陳青獲該不會真的招魂成功。畢一帆睜開雙眼:“都冷靜點。現在當務之急不是問‘為什麽’,而是‘怎麽辦’。”三人會議陷入短暫沉默,俞昆說:“不論如何,對付石涅,隻能智取,不能硬碰硬。”姚桃冷笑:“放心...本小姐有辦法對付他這個頭腦簡單的暴力狂。所有過錯,繼續讓陳青獲去背。”俞昆欲言又止:“還好我沒惹你。”畢方輕笑:“反正九尾狐這種妖怪早就聲名狼藉,也不差再抹黑一把。——就像過去一樣。”話音落下,隻剩暴雨如注的蟬鳴不停不歇。高大的煙囪和圓柱塔樓昂首挺立,銀灰色的金屬和混凝土構造,在陽光下尤其冷硬而堅實。根本緩解不了盛夏暑熱,姚桃仰起臉,指尖篩出一方陽光。身後錯綜複雜的管道與閥門交織成一幅龐大的網絡,那是人類現代工業的血脈。“我討厭工業。”“就是因為工業化,人類不再相信妖怪,不再相信鬼神,寧願相信自己。”“你們說,再過幾年,人類會不會把我們徹底忘記。”俞昆輕聲:“至少我們在《山海經》裏都有記載。”“現在誰還看《山海經》。”強光刺目,姚桃緩緩閉眼,“神話式微、傳說消弭。不知不覺,已經消失了那麽多妖怪。”妖怪從人類持續的想象和信仰裏誕生。當人類逐漸忘卻,不再想象某隻妖怪時,妖怪的力量便會逐漸消散,最終徹底“消失”,不再於世間新生。“你放心,我隨便找家博物館都一堆饕餮的展品。”畢一帆很無奈,“還是不能太貪心、饕餮。”“你懂什麽。在人類集體意識中徹底抹去,簡直像從未存在過。”“所以...不是我針對石涅。是他非要擋我的路。”畢一帆投降似的抬了抬雙手,表示無意與她爭論。饕餮忽而看向他,上下掃視,“不夠我的計劃要進行,缺一個關鍵人物。既要長得帥,又要信得過。要不就你了。”“?”—————————————————————————————有那麽一條小黑蛇,在陳青獲手掌心反應很激烈。鱗片出水,光滑又冰涼,纏住他的五指,獠牙死死咬住虎口不放,好像想咬下一塊肉。“你是不是真的要吃了我。”痛是真的痛,爽也真的爽。陳青獲調整唿吸,找到小蛇圓潤的尾巴尖尖,放在指腹揉:“好了,別氣了。不氣不氣。”揉到七寸,小黑蛇渾身戰栗。陳青獲笑了,手掌握住整木艮蛇尾。露出尾巴尖,來迴擺弄,像小開關:“別生氣了好不好?涅涅。”小蛇怎麽禁得住被他這樣當做玩具弄,很快揉得蛇骨發軟,渙散著倚靠拇指,用他的小疣粒去撫摩。“涅涅。我的涅涅。你是最可愛,最性感的小蛇。誰都比不上你。”小蛇尾基不停地抖動,纏上陳青獲微弓的小指,一圈一圈,與之交尾。終於一個情不自禁,在陳青獲懷裏化迴人形,冷白細膩的雙臂纏住他脖頸,陳青獲捏起他下巴要吻,定睛卻心悸:“怎麽是你。”吳硯之一雙漆黑漆黑的眼睛凝視他。“等等。不是你。涅涅呢?涅涅。”.....陳青獲猛地睜開眼:“涅涅!”隻是一場決堤的夢。“老天。總算活過來了。”往一旁看去,許小聽斜斜靠坐著吧台高腳凳刷手機,而他屍體橫陳似的躺在吧台上,肚子上蓋著一條黯淡的狐狸尾巴。“獲老板,你是不是隻剩五條命了。”再往另一旁看去,汪亦白不知怎麽鼻青臉腫的,從吧台後給他端上來一杯溫水。陳青獲怔怔接過水,看著倒影裏氣色逐漸恢複的自己。桃色長發散亂,雙眼布滿血絲,像個潦倒的乞丐。竟忽然嗤聲笑開,從悶在肺腑裏的苦笑,到吼出喉嚨的大笑,笑得右手持不穩玻璃杯,幹脆重重落在吧台邊上。“這場夢,是你的暗示吧...涅涅...”許小聽聳聳肩:“得。看來精神還沒康複。”汪亦白擔憂:“獲老板,你沒事吧。”“嗬。”陳青獲長腿一跨下桌,理了理襯衫領口,伸了個幅度誇張的懶腰,“能有什麽事。倒不如說我好得很。”許小聽:“你仔細看看自己再說話。”往下一看,他身上還穿著一件鮮血幹透的血衣:“這件衣服不要了唄。”汪亦白默默:“獲老板,怎麽感覺你明明被一劍捅死,反而有點開心。”“開心?”陳青獲輕聲笑開,“我老婆迴來了我當然開心。”“呃你老婆誰啊…?”“我老婆還能有誰,石涅啊。”汪亦白許小聽對視一眼,那是“完了,這人徹底瘋了”的眼神。汪亦白默默:“獲老板,其實你已經從冥界迴來了....前任典獄長大人不在這邊的。”陳青獲冷笑一聲,將溫水一飲而盡:“吳硯之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吳家少爺,我早覺得古怪。後麵又遇到那隻蛇妖,明擺了來找我茬。前者有石涅的脾氣,後者有石涅的實力.....”左右手一合:“可不就是石涅嗎?”許小聽:“等等。我沒聽錯吧,你覺得吳硯之是那隻蛇妖?”“毫無疑問。”“理由是?”“理由是......”雙手隔空捏了捏彈彈軟軟的,“完全一致。”汪亦白許小聽再次對視一眼,那是“完了,這人真的瘋了”的眼神。“可他身上沒有一點妖怪的氣息,怎麽可能。”陳青獲輕舒一口氣,展開眉頭:“我還站在這裏和你們說話,就是最好的證明。[上麵]那夥東西沒把我直接弄死,肯定與吳硯之有關。”汪亦白一拍大腿:“對啊。吳硯之跑哪去了。”陳青獲很自信:“他肯定為了替我出頭和[上麵]的妖怪大打出手。至於現在...大概在某處等著我用愛慰藉吧。”汪亦白:“呃...感覺獲老板飄了。”許小聽:“不能理解。都沒得意,也能忘形。”陳青獲看上去是真得意忘形,嘴角止不住上翹,畢竟他是真開心。無處抒發的感情幹脆躍上舞台,抄起電音吉他,右手試弦,清了清喉嚨。剛剛複蘇的嗓子低沉沙啞:「為了你,我變成狼人模樣。」“?”「為了你,染上了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