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個能幫他保住錢,他就可以毫不留情地捨棄另一個。


    就像他捨棄自己,就像他捨棄薑念。


    時霧在薑成嶺被迫跑路的時候,還曾經給他遞過金子,將他藏在別墅裏死活不肯說出他的位置。


    他是真把他當父親了。


    明明知道薑家陷入危機,他還是一次次地,沒有放棄薑成嶺。


    ——他們根本不像。


    他簽下結婚申請書的時候,他同意股權轉讓的時候,他在自己身下不斷溢出破碎的哭求的時候——


    有沒有想過。


    他所謂的『父親』,早就不要他了。


    「去拘留所。」


    裴崢緊緊握著那張結婚證,手指都微微顫抖起來,渾身似乎被冰冷的濕冷包裹著,漸漸地,似乎有煞氣不斷從身體裏溢出。


    他曾做過的事情,不斷在他腦海裏迴放。


    如同鈍刀子一般地割過他的心肺。


    他到底……在做什麽。


    為什麽要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所有的怒火都加諸在時霧身上。


    他什麽都不知道。


    他隻是活下來了而已。


    那麽驕傲恣意的人,到如今,被他逼得失去一切,隻會無助地哭泣。


    他將衣服拿好,焦灼地等待著車停。他想好了時霧可能會滿心怨懟,憤怒不堪。


    甚至像上一次那樣,對著他的胳膊就咬出一道血印來。


    沒關係。


    不管他這次怎麽兇,他都可以任他出氣。


    是他不對。


    是他被仇恨沖昏了頭腦。


    他要對付薑成嶺,說什麽也不該利用他。


    就算要利用,也完全可以不用對他這麽冷漠。


    他無法遏製心底的惡念,他堅信著薑成嶺一定深愛著這個兒子,隻要傷害時霧,薑成嶺就會痛苦,會糾結。


    ——多麽愚昧不堪,又自以為是。


    到這一刻,他才終於徹底看清自己真正的內心。


    他要娶這個人,根本不是為了什麽股權。


    是他放不下心裏的仇恨,可是……又放不下他。


    他喜歡他。


    他喜歡念念。


    裴崢手指抵著眉頭,一瞬間滿心地酸楚滿溢著,幾乎要直接漫過喉頭,讓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終於到達。


    他手裏拿著衣物,腳步間竟有些蹣跚,「薑念在哪裏,這是保證金,我……」


    「裴崢?」


    一


    道聲音傳來,打斷他的話。


    是宋重。


    他剛剛交過保證金,正準備去裏麵領人呢,看到他,眼底的怒意再也遏製不住,「裴總心願得償,應該是最忙的時候吧,還有空來這種地方嗎。」


    裴崢無心和他說話。


    宋重卻猛地一下砸在他臉上,將他打得連退幾步,「你既然利用他得到了薑家的股份,為什麽不能好好對他,還要把他丟進看守所!」


    「宋重。」


    「我都和他結婚了。」裴崢挨了這下,眼底的寒光漸起,「你有什麽資格插手我們夫妻的事情。」


    「你們那也算結婚。」


    宋重拄著手杖,往前兩步,「如果你不用他父親威脅他,他那天會選擇和我結婚,我們才是兩情相悅!」


    兩情相悅四個詞,徹底刺痛裴崢的內心。


    他想到那一天他對薑念過分的占有,那蓬勃的怒意。


    是他,不能忍受失去他。


    可又一次次地傷害他。


    用著冠冕堂皇地藉口,逼著人留在自己身邊,一次一次地磋磨著那人。


    「我知道你有怨氣,好了,可以了,薑成嶺入獄了,你的目的達到了。」


    「你們離婚吧。」


    宋重深吸一口氣,「放過薑念。」


    裴崢瞳仁驟縮,「絕不可能。」


    他不再和宋重多說話,而是看向一邊的警員,「我是他丈夫,保證金我會還給這位宋先生,我現在要帶他迴家。」


    手續已經辦得差不多。


    拘留所的地板看上去都透著一股寒氣,裴崢越往裏走,越覺得心底一片冰涼。


    等到他終於看到那一小團靠著牆角,披著小毯睡過去的人時,心頭好像被什麽猛地攥住。


    不對勁。


    「快開門!」


    裴崢豁然一下衝進去。


    果然。


    時霧臉頰泛著不自然的緋紅,向來紅潤的嘴唇此刻卻白得和膚色幾乎融為一體。


    「他發這麽重的燒,你們怎麽沒人發現!」


    裴崢將手中衣服裹著人一把抱起,匆匆趕來的宋重也沒有和他繼續爭吵的心思,忙不迭地跟著將人先送去醫院。


    他抱著時霧,如同抱著一爐明火,燙的人心裏直發慌。


    燒得太厲害了。


    裴崢醞釀了許久的道歉和解釋,到這一刻都如同紙張一般蒼白,根本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他隻能將人抱得緊緊的,臉頰貼著他的額頭,「念念,念念……」


    「馬上到醫院了,沒事的,沒事。」


    他燒得脖子都是紅的。


    眼角殘留著未幹的淚痕,在他懷中軟得像一團棉絮。


    「好了,我不跟你談薑成嶺的事情。」


    裴崢吻了吻他的額頭,「是我不好,是我錯了。從今往後,我們之間再不談他了,好不好。」


    「我們搬出薑宅,那地方不好,我們才總是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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