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尖地瞥見在祁瑨手上的手令,薑韻宜積攢多日的怨氣頓時噴發了,她頭腦一熱,竟忘了自己的目的,直直地朝兩人走去,伸手要搶手令。


    太子眼疾手快地將她推開,怒瞪著她:“你想幹什麽?!”


    薑韻宜被嫉妒蒙蔽了雙眼,完全顧不上眼前的人是什麽身份,嗓音尖銳地吼道:“你都淪落到這個地步了,還惦記著薑禍水那個賤人!你有今天這一步都是她害的!”


    是的,這幾天薑韻宜一直對於南豐帝突然廢太子的行為百思不得其解,她思前想後,隻能想到太子向聖上求賜婚這件事有異常。


    一定是因為她,陛下才突然廢太子的!


    她誤打誤撞倒是猜到了真相。


    祁瑨不動聲色地看向太子。


    太子心底早就厭惡透了這個女人,見她這個時候還想著汙蔑自己的堂妹,更是煩躁,俯視著狼狽跌坐在地上的女人,冷哼了一聲,抬眼對祁瑨說了句“一定要親手交給她,多謝了。”便轉身上了車,下令道:“啟程——”


    車夫早就等不及了,得了令,奮力甩著馬鞭,馬匹齊驅並駕,揚長而去。


    祁瑨往旁邊讓了幾步,而愣愣跌坐在地上的薑韻宜則閃避不及,吃了一嘴的塵土。


    他淡笑著地提醒道:“再不追就趕不上了。”


    薑韻宜迴過神來,也顧不得那件沒收拾上的嫁妝了,爬起來,連身上的灰都沒有拍落,拔腿就追。


    於是街上便出現了這麽一個場景。


    一個披頭散發,身上亂糟糟的女人追在前太子的車隊後邊追邊喊,有人認出了這是薑府的大姑娘,紛紛猜測著發生了什麽。


    薑韻宜這輩子都沒跑的這麽快過,隻覺得這雙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眼前什麽都看不到,隻緊緊盯著前麵的馬車,生怕她一個不留神馬車就消失在她眼前了。


    她嗓子都喊啞了,馬車都沒有停下來。


    嘭——


    薑韻宜眼前一花,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看清扶起自己的人是誰之後,她險些落下淚來。


    那一刻,她以為是天神聽到了她日日夜夜的祈禱,想讓她得償所願。


    一出聲,便是哽咽的哭腔。


    “長夜!”


    望著那張日思夜想的容顏,她心中一熱,下意識便想埋頭鑽入他懷中。


    長夜皺著眉,對於這個撞了他不僅沒有道歉還喊了他名字想鑽到他懷裏的女人感到十分陌生,他阻擋了她的親近,眼神警惕,“你是誰?”


    這三個字,如同冰冷的水,將薑韻宜從頭澆到腳。


    她清醒了過來,才意識到自己如今是副什麽模樣。


    蓬頭垢麵,狼狽不堪,難怪長夜認不出她來。


    她用袖子擦了把臉,“我是薑韻宜!”


    長夜沉默了幾秒,才將眼前這張臉與薑禍水的那個堂姐重合起來。


    “你——”長夜頓了頓,一時間不知道該用什麽措詞來形容眼前的人。


    你怎麽在這裏?


    你怎麽變成這幅樣子?


    他們不過是點頭之交,眼下這尷尬的場麵,他似乎說什麽都不對。


    長夜依稀記得她嫁給了太子,不,是廢太子,如今是譽王。


    思及此,長夜下意識轉頭,往方才車隊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


    雖然沒注意到車上的標記,但此時出現在京城這麽一隊浩浩蕩蕩的車隊,除了前往譽州的廢太子一行人,也沒有別人了。


    長夜收迴視線,望著眼前正無地自容咬著唇的女人,問:“你需要幫助嗎?”


    薑韻宜頓時如聞天籟,猛地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希冀的光芒,張了張嘴,正要說些什麽,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道清冷的嗓音。


    “……師兄?”


    薑韻宜看到,在長夜抬頭看著那聲音的主人時,眼底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那樣的眼神像一顆巨大的石頭一樣砸在了她的心裏,激起千層浪花。


    薑韻宜按捺不住地轉頭,想看看是誰能得到他這樣溫柔的眼神。


    第一眼,便僵住了。


    孟溪雲。


    怎麽會是她……


    不等她從震驚中迴過神來,長夜便撇下她朝孟溪雲走了過去,十分自然地從她手中接過裝藥材的籃子,自己提著。


    孟溪雲覺得那個蓬頭垢麵的女人有些眼熟,下意識多看了幾眼,認出這是薑禍水的大堂姐,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長夜問:“東西都買夠了?”


    她點頭。


    順著她的視線,長夜想起方才出於禮貌詢問了薑韻宜是否需要幫助,既然孟溪雲已經買好了東西,他們便準備離開了。


    雖然在薑府住的時候,他看得出薑禍水的這幾個堂姐妹心腸不怎麽樣,但好歹相識一場,見死不救有悖於他從小的教養。


    於是長夜上前,給了她一錠銀子,尋思著身為女子被丈夫拋在車後似乎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他不便直言,隻說:“買匹馬。”


    說完,將沉甸甸的銀子往她手中一放,便帶著孟溪雲離開了。


    薑韻宜如同石像一般站在原地,望著那對隻看背影便覺得般配的人兒越走越遠,直到消失在她的視野中。


    那一刻,她明白了什麽叫哀莫大於心死。


    ——


    她是該慶幸,自己看人的眼光到底好了那麽一迴,還是該悲哀,那人千好萬好,卻終究不屬於她呢?


    誠然他秉性正直,見到這麽落魄狼狽的她,既沒有冷眼旁觀,也沒有肆意嘲弄,而是給了她銀錢,讓她去買一匹馬,去追逐那將她拋在身後的男人。


    可薑韻宜卻寧願自己沒有撞到他。


    這樣,就不會看到他對另一個女人溫柔以待,姿態親昵。


    她就能永遠活在自欺欺人的夢裏。


    其實她剛才想對他說,你帶我走吧,去哪裏都好,隻要跟在你身邊就可以了。


    然而她沒有機會說出口。


    幸好沒有說,不然該多丟臉啊?長夜會感到很為難吧?


    薑韻宜低下頭,看著方才長夜放在她手上的銀錠,被她滿手的泥灰沾染上後,便失去了原本銀潤的光澤,隻一眼就叫人心生嫌棄,恨不得即刻丟棄。


    就像她一樣。


    薑韻宜深吸了口氣,咽下了滿腹苦澀,按照長夜的提醒,找附近一戶人家買了一匹馬,在好心人的幫助下順利上馬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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