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們眼觀鼻鼻觀心,權當做什麽都沒聽到。


    這一天,養心殿當差的宮人們明白了聖心難以揣摩的道理。


    晌午時分聖上聽說太子殿下求娶薑首富之女時還怒摔東西,大發雷霆,不久後有人送來了幾封信,聖上看過之後卻喜笑顏開,如沐春風起來。


    說是寒冬陡轉春日也不為過。


    陛下的笑聲令眾人小心肝兒發顫。


    這幾封信對於南豐帝來說簡直是雪中送炭,他正愁著如果廢了太子慕容氏鬧起來該如何收場,就有人送來寫著慕容氏這些年私底下做過的見不得人的勾當的信,信上的內容事無巨細,證據充足。


    南豐帝敢保證,隻要拿出這些證據,定能清掃慕容氏一族的大半勢力。


    但是這些證據他命人在暗中搜查了很久,都沒有查到蛛絲馬跡。


    南豐帝陷入沉思。


    那麽這些東西是誰送來的?


    居然這麽及時……


    他突然想起了秋獵時被人廢了雙臂的雲麾將軍的大公子。


    下手之人他至今沒有查到。


    南豐帝有種強烈的直覺,這次送信的人和獵場下手的人是同一個。


    這些證據如此齊全,顯然不是一朝一夕之間能湊到的,說明幕後之人已經潛伏許久,如今突然將東西奉上,南豐帝可不認為是在向他示好。


    他意欲何為?


    ——


    “皇上,七皇子求見!”


    南豐帝目光一閃,收好了信封,“讓他進來。”


    看著這個從性格到相貌都與他極為肖似的兒子一步步走進來,對於幕後之人的目的是什麽,他已有計較。


    自從那日薑韻宜去蘭月殿找茬被太子掌嘴一百之後,東宮眾人漸漸發現太子對薑韻宜的態度與從前十分不同。


    從前薑韻宜就算頂撞了東宮目前位分最大的潘側妃,被太子知曉也隻會罰她禁閉或者幾個月的月例,但如今薑韻宜隻是衣著服飾,或者儀態言語稍微有些不得體,太子便揪著不放,使勁兒罰她。


    倒像故意在挑她的刺,折騰她似的。


    眾人心裏猜測這薑良娣怕是惹惱了太子。


    原本見太子對她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時,他們尚且對薑良娣忌憚幾分,不敢失了恭敬,但自從有一次太子發現禦用監發給薑韻宜的東西缺了卻沒什麽表示之後,他們的心思就活絡了。


    薑韻宜入東宮不久,是個新人,卻不識時務,自以為是,整個東宮裏的人都對她厭惡極了,這迴連太子都表示不插手了,那他們還顧忌什麽?


    在東宮裏生存的人,無論婢女太監,還是良娣側妃,都不是省油的燈,平時他們明爭暗鬥,總歸維持著表麵的平和,但薑韻宜卻打破了這樣的平靜,讓他們前所未有地團結起來。


    於是薑韻宜在東宮的日子愈發難過。


    在某個不經意的角落,就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等著她,薑韻宜覺得再這樣下去,她就要精神衰弱了。


    但她去找太子,太子卻根本不搭理她,任憑她怎麽哭鬧都沒有用。


    這偌大的東宮如同一個牢籠,將她困在其中,她每天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生活沒有絲毫期盼,唯有心底那一束微弱的光,支撐著她活下去。


    午夜夢迴時,她總是想起那個背著劍的玄衣青年,夢想著他如同話本中英雄救美的劍客一般,衝破一切障礙來到她的麵前,單膝下跪,握著她的手,對她說一句:“我來晚了。”


    夢醒之後,是無止盡的折辱。


    薑韻宜恨,這一切都是薑禍水造成的。


    她想,如果當初嫁給太子的是薑禍水,那麽如今她遭遇的一切,就都是薑禍水來承受了。


    ……


    結果薑韻宜沒等來她的蓋世英雄,倒先等來了太子向陛下請求賜婚的消息。


    這些日子被欺怕了,路過涼亭水榭時,瞅見潘側妃和邱良娣等人圍坐著打葉子牌聊天,薑韻宜下意識加快了步伐。


    卻聽到了太子想娶薑禍水當太子妃的消息——


    “潘姐姐,太子進宮真的是為了娶薑首富的千金嗎?”


    “京城第一美人?”


    “咱們府裏不也有個姓薑的嗎?”


    “那能一樣嗎?太子這迴要娶的,是太子妃!”


    步子頓了頓,袖下的手,寸寸收緊,薑韻宜失魂落魄地迴到了自己的小院,腦海中卻反複循環著這個消息。


    太子居然真的想娶薑禍水當太子妃!


    憑什麽?!


    眼前浮現起薑禍水似笑非笑的臉,薑韻宜轉念一想,如果她真的當了太子妃,東宮裏的這些女人也會像對待她一樣折磨薑禍水的吧……


    這麽想著,她心底居然有些期待了。


    ……


    當祁瑨說出“她嫁給誰,與我何幹”這句話的時候,臉上風輕雲淡的表情,讓金河與落月差點就信了。


    直到他們見到祁瑨開始給自己倒酒——


    一杯接一杯,像喝茶似的灌。


    金河挨著落月站,小聲問:“殿下上次這麽喝酒是什麽時候?”


    落月抬手擋著他的靠近,想了想,“殿下從未這麽喝過酒。”


    祁瑨不是嗜酒之人,而且他的酒量……


    很一般。


    兩人像是想到了一處,對視一眼,又齊齊將目光落到了仍在為自己斟酒的少年身上。


    少年寬大的白袍曳地,青絲以玉冠半束,白皙的肌膚微微透著薄紅,眼睫半斂,一手撐著額角,一手執著玉杯送到唇邊,他似乎已經醉了,斟滿的一杯酒也不知有多少是飲進口中,隻見清透的酒水順著唇角細細往下淌,打濕了衣襟。


    須臾,酒壺空了,他才放下手中的玉杯,沉聲道:“你們下去吧。”


    金河與落月是實打實看著自家殿下喝了一壺酒的。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疑。


    殿下居然沒醉?!


    下一秒,方才還四平八穩的少年頭一歪,趴在了桌上。


    金河果不其然地點了點頭,上前喚了幾聲,自然是得不到迴應的。


    落月拿來了厚厚的大氅,蓋在他的身上。


    兩人離開後,祁瑨倏然睜開了眼。


    ——


    兩人離開祁瑨的房間沒多久,金河突然想起桌上那麽多空酒壺還未收拾,和落月說了一聲之後,他折了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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