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廷這邊,經過了江南西路的變亂,終於平靜了下來,當明廷對江南西路的處置傳來的時候,南國肅然。


    而此時,王文統已經孤身一人,到了金陵,他想先看看這武陵府眾人入了金陵這座古都,會幹些什麽?是隻知享受還是勵精圖治?是以法家之術繩鋸天下還是以儒家之徳教化眾生?


    傳說他們是一家道家門派出身,傳承玄天上帝的法統,那麽他們對妖魔,對佛儒的態度如何?


    帶著這些疑問,王文統從燕子磯上了岸,進入了金陵。


    明廷並未封閉長江,甚至還鼓勵南北交流,甚至還很鼓勵,畢竟人口才是這個亂世最大的財富,明廷現在處處缺人,而不是像在武陵府一樣人口過剩。


    當王文統背著一個行囊進入金陵城時,並未遇到什麽阻礙,甚至連城門口也隻是登記了姓名、來處、目的,聽說他從北方逃難來此,甚至都沒要他的路引,就讓他進城了。


    守門的兵丁看他穿的寒酸,還告訴他,如果沒辦法生活,可以去城南的流民營,那裏會給他吃的、穿的、住的,讓他有一處安身立命的地方。


    聽聞此話,王文統已經對這明廷有了個大致的印象,至少開國之初就能撫恤孤寡,收攏民心應該沒問題,而且憑他們大敗金帳軍的本事,至少立國安穩是沒問題的。


    他接著往城內行去,想先去明廷中央附近看看,看看他們是否在大興土木。


    金陵自楊吳以來,一直未再為國都,但是這兩百年來,商貿日益繁盛,文化逐漸繁榮,十裏秦淮成為南國最令人向往的所在,繁盛之處,不亞於臨安,現在改迴杭州的宋廷國都。


    王文統一進城,就發現整個金陵就是一個大工地,在大拆大建,路麵來兩端被掘開,無數人在路旁的一條深溝中在抬著一塊塊厚重的石板貼在那深溝的四周,仿佛在建渠。


    然後前端,鋪貼完成後,這些溝渠又重新被封閉起來,形成一條條暗溝。


    王文統看得奇怪,這城市中要挖這麽深的溝渠幹什麽,又不需要灌溉,而旁邊,有許多閑漢站在一邊觀看。


    王文統走過去,對著一位讀書人模樣的中年人一禮,問道:“這位先生請了,我初來乍到,這些人在幹什麽?怎麽大家都看著?”


    那位中年人也迴了一禮,迴道:“老丈客氣了,他們這是挖掘什麽排水渠,日後城中所有雨水、髒水等,都隻能倒入這水渠中,不能亂倒,也不能倒一些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下去,更不能私自倒入秦淮河,說是什麽淨化環境。”


    “原來如此,那這些做工的都是官府征用的民夫?”


    “不是,武陵府,啊,不是了,現在是金陵府了,他們財大氣粗,雇傭的是逃災來的農戶,找不著活的苦力,甚至老弱婦孺都要,每天根據幹的活不同,給的錢財也不一樣,幹重活的,一天十個大錢,幹小活的,一天五個大錢,還有吃食,沒有住的地方,還提供大通鋪。”


    “嘖嘖,這一天要花的錢,海了去了,也不知道他們哪裏弄來這許多錢?”


    “哈哈,錢秀才,你還真是人如其名,就關心錢了,你不知道官府前段時間攻上了龍虎山,將那作亂的天師府滿門抄斬了了嗎?他們千年積累,我聽說,運錢的船都壓得翻了幾艘在鄱陽湖。”


    “可是也經不住他們這流水一般的花出去啊,你看,整個金陵到處都在動工,修皇宮大內,街道裁彎取直,修水渠,甚至還要給那些泥腿子在城外修村莊。”


    “我聽說,他們在其他地方也是如此,將一個個村莊搬遷,合並到一起,免費為他們修房子,這不是送錢給那些泥腿子嗎?這每日花的錢不是如流水一般,金山銀山也禁不住這樣花銷啊。”


    “呦,錢秀才,你這是真當自己是官府的財相了,你這一樣考了幾十年都隻是個秀才,考不上舉人的,現在的官府老爺會要你這麽一個銅臭滿身的家夥。”


    這時,旁邊有人看不慣這個人了,怪裏怪氣說起了話。


    錢秀才當時臉就漲紅了,憤憤道:“錢賦為國家之本,怎麽就是銅臭了,那些表麵不談銅臭的家夥一個個家財萬貫,不過是些表裏不一的蛀蟲罷了。”


    “你這家夥又誹謗老爺們了,這一科指定考不上。”


    那位剛才出聲的家夥更加辛辣地諷刺起來。


    “你……”錢秀才指著前方,哆嗦著說不出話來,半天才憋出一句:“官府已經出了諭令,本次科考以術數、律令、實務為主,兼考財賦、天文等,我怎麽可能考不上。”


    “嗬嗬,我聽說老爺們已經給府衙上書,要求考試需加上聖人之學,罷黜異端邪說。你這個錢串子,還是考不上。”


    那邊那個指責的家夥更加確定的說,引得周圍圍觀的閑漢更加興奮起來。


    這錢秀才被羞辱的掩麵而走,累得想找他打聽情況的王文統不得不跑著追上他。


    直追了幾百米,遠離那群閑漢了,那錢秀才才停下腳步,問道:“你跟著我是為何?”


    “秀才公請了,我這初來乍到,想在金陵城中安頓下來,所以請秀才公為我介紹情況,我看剛才那夥人都是尖酸刻薄之輩,不可信,所以想請秀才公為我解惑。”


    “罷了,既然如此,你先到我家去吧,我與老丈講講這金陵城。”


    於是,錢秀才帶著王文統穿街過巷,一會就到了一個幽靜的小院中了。


    錢秀才將他迎進門,叫道:“渾家,整兩個酒菜,今天有客來訪。”


    稍待片刻,兩人就著一點小菜吃了起來,隻是錢秀才的妻子看到王文統的樣子奇怪,這像是走親戚的,不像是朋友吧?


    不過他也沒多說什麽,丈夫一直在這金陵讀書人圈子中受到排擠,盡管他家因為丈夫理財能力不錯,吃穿不愁,可是對於自己不能一展所長,總是愁眉歎氣。


    酒菜上來,兩人邊吃邊聊,雖然兩人的年齡有點差距,但是王文統本來就精通蘇秦張儀鬼穀之學,對人心探查入微,三兩句話就將這位陌生的王夫子引為多年好友。


    據他所言,這次明廷突然崛起,擊退蒙兀人,吞並南方,讓各方都吃了一驚,但是奇怪的是,一些趙宋皇族卻對此沒有絲毫表示,隻是更加低調了而已,據一些小道消息,是趙宋皇族已經與明廷達成了默契。


    至於具體什麽默契,誰與誰達成的,就一概不知了,反正金陵這段時間的小道消息多的很,比如明廷之主,那位明王是個懼內的,就隻有一位夫人,一個兒子,也沒打算開枝散葉什麽的。


    談了半天,又說到這科考的事來了,上次諭令上說三年後科考,科考內容沒有孔孟聖人之學後,引起了軒然大波,一些讀書人又懼又憂。


    懼自然是害怕蒙兀人再度南來,他們已經打破一次襄樊了,很難不讓人想到再一次占領襄樊或者川蜀,而且他們是不科考的。


    憂的是明廷竟然不是考孔孟之學,而是以法家、雜家之學為主,以實務為主,這是自從隋朝開科舉之來未有之事,自然讓一些讀書人大大不滿。


    這金陵城中的一些士紳鄉老很是不滿,他們聯名上書,要求明廷將考試內容改迴來,雜學最多作為特科考試,不能作為正式內容。


    金陵城中都說,有這些士紳耆老上書,明廷一定會改弦更張,對大多數讀書人來說,這是他們唯一的期望,否則三四十的人去重新學什麽術數、天文,明顯不可能,最多強行記一點刑律內容。


    而這位錢秀才則不同,他自小就喜歡術數、財賦之學,一直癡迷鑽研於此,甚至憑借這個,為家裏掙下了一份家業。


    可也正因為如此,那些清貴的讀書人都說他銅臭沾身,處處貶損他,就是去應試,這個壞名聲也讓他屢試不第。


    這次,明廷發出的諭令,可謂讓他天降鴻福,他自信憑自己的本事,一定能考上。但也正因為如此,讓他處處被針對。


    特別是近來,他聽說那些鄉紳耆老上書之後,更擔心明廷改變諭令。


    王文統卻對此嗤之以鼻,但凡開國之主,莫不是剛愎、堅忍之輩,如果幾個鄉紳上書就能改變朝廷的第一道詔令,信不信以後這種事會越來越多,因此,不說明廷認不認為自己錯了,就是知道錯了,第一屆也不會改。


    王文統不著痕跡地安慰了他幾句,又提起在金陵城所見的處處的工地。


    據錢秀才所言,這金陵處處都在招工,在建大內,建學校,挖溝渠,拓寬道路等等,按他估計,每天恐怕共有三四萬人在勞作。


    在結合錢秀才說的大工每日給錢10文,小工5文,再加上吃住,恐怕金陵這,明廷每天就玩花出去上千兩銀子。


    如果算上城外興建村莊的,修橋補路的,還有更遠處的各項工程,這明廷怕不是每天光這一項都要花出去上萬兩銀子。


    這還不提其他方麵的支出,這麽一算,明廷每年支出恐怕要達到上億貫錢或者數億兩白銀。


    這可嚇壞了王文統,要知道,神州自古卻貴重金屬,金銀銅都缺,漢唐承平時期,都出現了銅比錢貴,甚至百姓收錢融化鑄銅器的事情。


    明廷這可不是直接征徭役,或者以穀、絹等物代替錢幣流通,而是每一個人都支付的銅錢,每日耗費的銅錢就不知凡己。


    對這種事,他也問了錢秀才,錢秀才拿出幾枚錢幣,排在桌上給他看,介紹道:“明廷迴收舊幣,發行新幣,新幣主要有金銀銅三種。”


    “銅錢兩種,一種小錢,重半兩,一種大錢,重一兩,都是方孔銅錢。”


    王文統仔細拿起這兩枚銅錢看了起來,一枚是傳統的五銖錢的樣式,正麵刻的“大明通寶”,反麵刻的“銅半兩”、“大明工部元新一年製”。


    另一枚除了反麵刻的一兩,其他字樣一致的,隻是錢幣厚一點,大一點而已。


    王文統問道:“這元新一年,是明廷的年號?取一元複始,萬象更新之意?”


    “不錯,他們發布布告說要重開新天,複致太平,所以新年號取得這樣一個。”


    錢秀才又拿起這兩枚銅錢,道:“明廷也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這錢幣光滑無比,而且堅不可摧,也不怕尋常人拿去熔鑄或者剪小。”


    “哦”,王文統仔細看了起來,確實如此,光滑無比,又在石桌上使勁磨了起來,確實難以磨動。


    這下,王文統更不解了起來,有如此神異的冶煉方法,鑄造兵器、農具不好,直接用來鑄錢?


    這個問題,錢秀才也不清楚,隻是嘟囔道:“明廷遠航到了天竺,或許找到了銅礦或者其他金屬也說不定,不過他們也太大手大腳了,錢像水一樣流了出去啊。”


    王文統看他已經有點微醺,略微答了兩句,又拿起銀錢看了起來,有三種規格,一錢、五錢、一兩,都是完整的銀幣,隻是大小不同,字樣換成了銀一錢、五錢、一兩之外,其它都是一樣。


    這銀幣,整體看起來就是一塊渾圓的銀餅,表麵同樣光滑無比,難以磨下粉末。


    最後是金錢,黃金所鑄,隻有一種,就是一兩的金幣。


    這些金銀銅幣,放在桌子上閃閃發光,王文統看著歎了口氣,知道這個新立的宋廷,至少在銀錢上是無比充足的。


    這時,他又想到一事,問道:“錢公子,這些錢幣既不能磨損,別人不害怕是明廷用其它金屬冒充的嗎?”


    “不怕,他們在每個縣城都設立了解庫,他們稱之為銀行,用以兌換錢幣,隻要你拿著這些錢幣去兌換,隻收千分之一的火耗就可以兌換銅錠、銀錠和金錠,這是純度極高的金銀。”


    “一開始發行這些錢幣的時候,也有些人不信,天天跑去兌換,將這些銀錢兌換成了銀錠,但是後來就沒人做這種虧本的事了,畢竟每次都要千分之一的火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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