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藥也是講究技巧的,沈淮臣思來想去,決定把東西下在牛乳燕窩裏。


    鬼鬼祟祟來到廚房,沈淮臣打發走廚子,剛掀開煨著燕窩的燉盅,身後的門吱呀一響,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走了進來,“檀郎?”


    沈淮臣脊背一僵,手裏的蓋子沒拿住,哐當一下摔碎了,“廚、廚房油煙重,殿下怎麽過來了?”


    容輕輕笑了笑,靈芝便在一旁迫不及待地說,“世子爺,殿下惦記著您的病,聽太醫說銀耳有健脾開胃的功效,就想親手做道雞茸銀耳給您補補。”


    沈淮臣羞愧難當。


    沈淮臣無地自容。


    沈淮臣落荒而逃。


    沈淮臣食不下咽。


    不管他麵前的這個人是永淳還是永寧,至少現在,別人一心為他著想,他卻想著怎麽算計對方,恩將仇報不外如是。


    可安眠藥已經放進去了,事已至此沈淮臣隻能硬著頭皮親手盛了碗燕窩放在公主麵前,“聽說燕窩美容養顏,很適合女子,殿下喜歡的話多用一些。”


    “多謝檀郎。”容彎了彎眼睛,在他的注視下一口一口吃光了碗裏的東西。


    沈淮臣不確定係統出品的安眠藥多久起效,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


    大約過了盞茶的時間,公主開始頻頻按揉眉心,緊接著身子晃了晃,伏在桌上睡著了。


    公主比想象中沉,沈淮臣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將人拖到床上,心髒由於劇烈運動和緊張而加速跳動著,撞得肋骨都有些痛。


    “殿下,冒犯了。”沈淮臣屏息,右手慢慢搭在對方的脖頸上。


    男子與女子身體上最顯著的區別無外乎三處,咽喉,胸口以及私密部位,後二者不便觸碰,沈淮臣便想通過喉結判斷。


    他的注意全在手指與皮膚相貼的地方,絲毫沒有察覺容的睫毛細微地顫了一下。


    【怎麽樣怎麽樣?】係統探頭探腦地圍觀,一時間分不清球與人哪個更緊張。


    沈淮臣皺眉,【我好像摸到了那塊軟骨,但不確定……】


    係統嘀嘀咕咕,【也對,如果隨便什麽人都能看破男主男扮女裝的身份,這對兄妹大概率沒機會活著長大了。】


    正當沈淮臣猶豫著要不要繼續一探究竟時,他的手忽然被攥住了,整個人失去重心結結實實壓在容身上,“啊!”


    一人一統雙雙嚇了一跳,一陣天旋地轉過去,兩人的位置頃刻間倒換。


    容似笑非笑的,眸底含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那夜檀郎醉了,周公禮一直拖著,此刻你我皆有空閑,不如將事情一並做完,也算不留遺憾。”


    容的眼睛很清澈,像一汪寒潭,兩兩相望沈淮臣卻有種被狼盯上的錯覺,理智在叫囂著催促逃離,“你、你不是睡著了嗎?”


    “我並無此意,隻是擔憂殿下著涼才將你扶上床。”


    “這樣啊,”容似乎有些失望。


    沈淮臣小雞啄米點頭,試探著推了推他的肩膀,“殿下可否放我起來說話,這樣壓著……委實不妥。”


    “唔,是我疏忽了。”容鬆開箍在腰上的手,一副十分好說話的樣子。


    沈淮臣默默鬆了口氣,下一秒卻見容勾起他的一縷墨發繞在指尖把玩,柔聲問,“那麽,檀郎剛剛在做什麽?需要我繼續‘睡覺’來配合嗎?”


    “還是說,”容抓著他的手一點點撫過咽喉,停留在心口處,“今夜檀郎想與我交心?”


    “!!!”


    比偷偷下藥被發現更可怕的,是男主居然當著沈淮臣的麵主動撕開了馬甲。


    係統嚇成一隻尖叫雞,“啊啊啊”的方塊字刷得滿屏都是,沈淮臣的手虛握成拳,想抽離卻被牢牢按在那處不能動彈,被迫隔著薄薄一層肌理感受對方規律的心跳聲。


    周圍的空氣漸漸稀薄,容每迫近一分,沈淮臣的唿吸就哽一下,兩片唇遵循本能張開,試圖獲得更多氧氣。


    這並非是他刻意為之,而是這具患有心症的身體受不住驚嚇,稍有刺激便唿吸困難,嚴重時還會陷入昏厥。


    沈淮臣安排係統在門外製造出一點動靜,趁容轉頭時一把將他推開跑了出去,吩咐目瞪口呆的靈芝,“收拾東西,迴王府。”


    他這一跑,不但驚動了整個恭定王府,就連建光帝也有所耳聞,特意派了親信太監登門問候。


    沈淮臣迴來的那天晚上斷斷續續發起了低燒,意識一直昏沉著,聽袁夫人說“成了親就是大人了,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鬧脾氣惹人擔心”時還有些疑惑。


    袁夫人點點他的額頭,半是好笑半是無奈,“你以為宮裏人是誰做主打發迴去的,這幾日又是誰衣不解帶地照顧你,阿娘年紀大了,可沒有這樣的精力。”


    話音剛落,有人在外麵輕緩而富有節律地敲了三下門,袁夫人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沒再像往常一般接他的碗,而是揚聲把人喚了進來,“你們兩個年輕人好好聊聊,有什麽誤會說清楚就好了。”


    袁夫人帶著丫鬟們退出房間,沈淮臣立刻縮進被子裏拿後腦勺對著容,幻想自己是一顆不會說話的球。


    沈淮臣畏懼他。


    即使容看上去溫柔善解人意,即使容主動將把柄遞到他手裏,“男主”二字帶來的分量足以讓他這個小炮灰心生忌憚。


    左右最近沒有他的戲份,沈淮臣本想在王府躲避一二,誰知這人鍥而不舍地追來了。


    “抱歉,一時心急嚇到檀郎了。”容坐在袁夫人坐過的位置上,極有分寸地與他保持著距離。


    沈淮臣忍不住迴身看了他一眼,容淡淡一笑,一副打罵不還手、任君處置的樣子。


    沈淮臣被誘惑了。


    他仿佛看見大把積分向自己招手,一下子翻身坐起來,右手直奔主題,半掐半落在容的脖頸上,“怎麽做到的?”


    容微微昂起下巴任他施為,眼底似有茶色軟霧氤氳開來,“小時候服過秘藥。”


    沈淮臣了然,豎起三根手指,“三件事,答應了我就原諒你。”


    “請講。”容眨眨眼,笑容溫軟無害。


    沈淮臣認真思索片刻,“每日親手做一道菜,吃什麽由我定。”


    男主不愧是男主,文能治理天下,武能斬殺敵寇,連做飯的天賦也比常人高出一截,不輸於宮裏的廚子。他想通了,就算日後被男主記恨,也要做個飽死鬼。


    “是,永寧記下了。”容神情鄭重,耐心等待著後麵的吩咐。


    沈淮臣捂著隱隱作痛的良心擺了擺手,“你先把這件事做好,讓我看到誠意再談其他。”


    “遵命。”容展眉一笑,“現在檀郎可願隨我迴府了?”


    沈淮臣沒有理會男主遞來的手,別別扭扭地“嗯”了一聲。


    他這些天睡多了,兼之男主在身邊,哪怕中間用被子豎了道牆也始終沒有睡意。


    沈淮臣瞪著黑漆漆的帳頂,正想叫係統放部電影解悶,身側的人忽然開口問,“檀郎睡不著嗎?”


    “真巧,我也是。”


    “但我很珍惜這樣的時刻,靜靜地躺著,什麽都不用想,什麽都不用做。”


    夜色使沈淮臣的膽量大了不少,他半支起身體,試圖尋找那雙茶色眼眸,最終隻看到一片漆黑,“……你在宮裏,每晚都睡不好嗎?”


    “嗯。”


    “喔。”沈淮臣躺迴原位,一時間陷入無言。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男主揣著殺頭的秘密在宮中長大,想必日日夜夜不得安睡。


    容輕笑一聲,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不困的話,讓我為檀郎講一樁故事吧,權當漫漫長夜裏無聊的消遣。”


    “北境之內,有個名叫‘武’的國家……”


    沈淮臣撇撇嘴,心想男主不會趁機把自己的身世摻進去吧,都是現代人玩剩下的東西了。


    腹誹歸腹誹,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聽了下去……


    “武國的皇帝世代崇信道教,新帝登基那年一位方士雲遊至此,醉後與人說當今聖上命中無子,若不順應天命,其子必弑君父代之。新帝很生氣,雖然下令殺掉方士,但一直有些疑神疑鬼。為鏟除隱患,後宮懷著男胎的妃子在同一時間因各種各樣的意外紛紛流產了,唯有皇後例外。”


    “皇後腹中懷有雙生胎,落地後是一對孿生姐妹,新帝大喜。”


    “兩姐妹日漸長大,有一天,姐姐在廊外見到一位世家公子,他是那麽的與眾不同,溫柔,俊美,像天邊皎月,”容抿了抿唇,語調愈發溫柔款款,“皇後看出姐姐的心思,便親自稟告新帝成全他們。”


    什麽姐姐妹妹,什麽北境小國,分明是男主別有私心!


    沈淮臣臉頰燒得滾燙,把被子往頭上一蒙,硬邦邦道,“我困了。”


    容從善如流地停下,“也對,明日是檀郎第一天當值的日子,是該早些休息。”


    沈淮臣默不作聲,假裝自己已經睡著了。


    過了會兒,他聽見一陣的動靜。


    容在他耳畔低聲說,“無論何時,永寧仰慕世子,期盼著與世子共白首的心永不改變。”


    第7章


    輜順府是負責街道巡邏、拘捕盜賊、疏理街道溝渠等國都戍衛事宜的執法部門,內部按地理位置劃分為東西南北中五個轄區,指揮使則是他們的最高行政長官。


    作為空降,沈淮臣每天的工作都很清閑。


    巡街,有副手代勞。


    抓盜賊,天子腳下誰敢放肆,輜順府的人十天半個月都撞不見一隻小毛賊。


    至於疏通溝渠這種體力活,沈淮臣簽了公文自有人一層層分配下去,根本不用他操心。


    整個府衙的人誰不知道,他們這位上司是瓷玉做的人兒,平日裏當個吉祥物綽綽有餘,勞心勞力是萬萬不能的,真有個好歹,莫說恭定王,單永淳公主一人便能叫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於是沈淮臣發現,拋開那點俸祿不談,在古代打工的日子其實相當快樂每日固定十點作死值入賬,有免費的話本子看,上班隨便摸魚早退也沒人管,如果男主不來府衙接他迴家就更好了。


    同僚揶揄的眼神叫人怪不自在的。


    “外麵天寒地凍,檀郎的手爐涼了,換新的暖暖吧。”


    一位合格的作精,要視他人付出為理所應當,沈淮臣一臉“你怎麽這麽多事”地接過手爐,冰涼的指尖不小心蹭到容的,燙得他顫了顫,趕緊撚起一顆剝好的炒栗子壓壓驚。


    馬車噠噠噠向前,途經鬧市,車頂猛然傳來哐當一聲巨響,似是什麽重物砸了過來,帶著整麵車壁都跟著震了震。


    “有刺客!保護兩位殿下!”


    “殺人了!殺人了!”尖叫聲,腳步聲,兵刃出鞘聲在車外混成一團。


    容迅速將沈淮臣護在身後,警惕地問,“外麵情況如何?”


    侍衛長慚愧低頭,“那賊人對周遭地形很是熟稔,又混在人堆裏,我等盡力追捕,還是叫他跑了……卑職無能,請殿下責罰!”


    容食指在窗沿敲了一下,語氣失了溫柔,浮現一抹肅殺,“多撥些人,掘地三尺得找。要抓活的。”


    “是。”


    侍衛長莫名打了個寒顫,諾諾應下,一轉眼見容神色巨變,聲音夾雜了幾分焦急,“檀郎!”


    好奇心害死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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