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入羲看著她的背影,躡手躡腳地走出雅間,不一會,走進另一個人,無聲無息地來到她身後。


    文執秀興致缺缺地看著遠方,突地發現有抹影子罩來,她迴頭,瞧見來人不禁一愣。


    忍不住又眨了眨眼,再瞧,依舊是他。


    “執秀。”他笑喚。


    她直瞅著他,脫口道:“樊大哥呢?”方才陪著她的人明明是樊大哥呀。


    “他有事。”


    “是喔。”她靦腆地朝他一笑。“鬼爺,怎麽會有空到這兒?”


    同時想到那日他說,他放不下她……他為何放不下她?她跟他素昧平生,何來放不下她這種說法。


    她很介意,卻不知該從哪裏問起,就怕問得太多,顯得自己過分介懷。


    “鬼爺?”


    “有什麽問題嗎?”瞧他表情古怪,她不解自己哪裏說錯。


    難道她喚錯名字了?可是大哥明明說他叫範薑鬼的,當時她還覺得這名字取得好怪。


    “是誰跟你說我的名字的?”他緩步走向她。


    “我大哥。”難道不是大哥說錯,是她搞錯?“我說錯了嗎?”


    範薑魁笑而不答,直到走至她身旁坐下,探出長指,在她麵前比劃著。“是魁,不是鬼。”


    他想,許是小鼻子小眼睛的文世濤故意這麽喚他的。


    真是的……他像鬼嗎?


    原來真的是自己搞錯了……文執秀不好意思地垂下長睫。“對不起。”真是的,大哥怎麽不糾正她。


    “有什麽好對不起的?的確是有人覺得我跟鬼沒兩樣。”他訕笑著。


    在商場上,他很清楚有好些個人對他極為不滿,私底下喊他鬼爺的也不是沒有。


    “才不是呢,你待我這麽好,怎麽可能是鬼?”她急忙道。“是我搞錯了,我還一直想,怎麽會有取名為鬼呢,這字……太怪了些。”


    “喔,你覺得我待你好?”瞧她盡管羞得滿臉通紅一雙眼還是瞧著他,比起過往那些愛慕他的姑娘而言,她態度大方卻不令人覺得露骨,很對他的胃口。


    “是、是啊,你救了我……”她纖濃長睫微顫著。


    她不該再看著他,看得自己心跳如擂鼓,快喘不過氣了,可是大哥說,不能不看著人說話……


    “就這樣?”他微揚起眉。


    “畢竟我們兩家交惡,你明明可以不理我的,但你卻救了我,胸懷非常寬廣。”說著,向窗外的眼又偷覷著他。


    “這跟胸懷一點關係都沒有。”他笑得戲謔。


    “不然呢?”


    他垂睫瞅著她,學她看向窗外,突地轉開話題。“想不想劃舟?”


    她本想追問,但聽他話題一轉,忍不住露出一記苦笑。“想是想,可是不能。”


    “為何不能?”


    “大哥不準我碰水。”她被禁止的事可多了,多到數都數不清,但為了讓大哥寬心,她會一一做到。


    “怎麽,你一碰水就會病倒?”他皺起眉。


    “我的身體才沒那麽弱,是大哥不放心,以為我還是個病秧子。”


    她的身子骨是差,但絕沒有差到連水都碰不得的地步,與其說她碰不得水,倒不如說她是被大哥嚴禁碰水。


    “不過,又是誰說劃舟一定得要碰水?”


    “總有萬一嘛。”她也不希望又出意外,惹得大哥自責。


    “搭我的柳葉舟,絕不會讓你碰上半點水。”


    “真的?”


    “那可是我範薑家造的船,是我親自設計的,從沒翻過,還能夠一路破開菱田,想要采菱,搭我的柳葉舟,絕對事半功倍。”他說著,眸底有抹驕傲。


    他範薑家的船和馬車可是遠近馳名,就連鄰國也爭相下單。


    “你的意思是,要邀我劃舟?”她問得小心翼翼,就怕自己會錯意。


    “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賞臉?”


    “真的邀我?!”她小臉發亮,笑眯杏眼。


    她開心的不是能采菱,而是能劃舟,要是大哥在的話,絕對不會準,但要是一切都看全的話,又有何不可呢?


    況且,靜寧一時半刻絕對不會迴來,逮到機會了,她怎能放過?


    “當然。”


    要不然,他何必千方百計支開文世濤,再將她的丫鬟調離她的身旁?


    “奇怪,為什麽劃不動?”


    貫穿悅來酒樓的兩條溪,隸屬於天水東支,從這兒往東邊橫切的溪流而去,就是綿延數條溪的菱田,所以有不少酒樓的客人會直接從這裏借道,前往菱田。


    此刻,一艘柳葉舟停在溪間,不管文執秀拿著長篙怎麽用力使勁,它不動就是不動。


    “再使點勁。”坐在她身旁的範薑魁怡然自得地喝著涼茶。


    柳葉舟是專門行駛在天水東支上的扁形舟,因形似柳葉而得名。天水東支的溪流較淺,所以向來用以栽植菱田,又或是栽植蓮花,而柳葉舟劃行其中,也不易傷了菱田和蓮田。


    出雲王朝的航道極為發達,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築設水閘,方便控管各種船隻進入合宜的溪流,免得誤傷了刻意栽植出的美景。


    而歉具實用性與娛樂性的柳葉舟,經過這些年的改良,益發爭奇鬥豔。上方可以加頂加篷遮陽,插上象征家族的旗幟,有人在篷沿綁縛流蘇,流蘇更用各色寶石代表身份,隨著水光反射,閃耀奪目。


    既然擁有自己的船宮,範薑家的柳葉舟自然講究,加了篷,插上範薑家的玄黃色旗幟,以金線穿著黑曜石的流蘇,在陽光底下份外熠亮。


    “是你太重。”她眯眼看他。


    這是她所能猜想到的唯一可能,可是……這理由卻薄弱得很牽強。


    “怎麽我就劃得動?”範薑魁揚即問。


    “因為你是男人啊。”她說得理所當然。


    他能夠輕而易舉地抱著她從二樓躍下,所以方才他也能夠很輕鬆地劃著舟進入菱田區裏。


    隻是對他而言毫不費力的事,對她可就不是這麽一迴事了。


    “可是,別的姑娘也劃得動。”他指著不遠處的柳葉舟。


    文執秀看了眼另一條支流上的柳葉舟,再看向自己細嫩的胳膊,不認輸地再使把勁。


    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機會,怎麽可以輕易就放棄。


    坐在篷底下的範薑魁睇著她熠熠生亮的眼,還有紅通通的粉頰,不禁想起剛才她說的話。


    救她,跟胸襟無關,隻是因為他想做就做了,那股衝動就如他想見她的衝動,毫不計量後果。


    他隻是單純地想見她,以為見過她,內心的旱地可以得到滋潤,但一見不到她,內心苦旱得更嚴重。


    無法理解自己到底是怎麽了,為何隻要一分開,他就開始想見她?


    “姑娘,要不要幫忙?”


    突地,一道詢問聲讓他迴過神,眯眼望去,發覺不知何時竟有兩艘柳葉舟靠近,其中一艘已經逼近到舟邊,舟上的男人揚著笑臉看著文執秀。


    她像是後知後覺,直到陰影襲近,才發現那艘柳葉舟已經並行在側。“對不起,我擋到你了嗎?”她不好意思地問。


    她會這麽想,是因為這裏正要進入菱田區,溪麵縮得隻容兩三艘柳葉舟並行。


    “不是,在下是要問你需不需要幫忙?”對方說著,伸手像是要拿她的長篙。


    “呃……”她愣了下,正不知道要怎麽迴應,便見範薑魁已經來到身邊,大手摟過她的肩,一臉不善地瞪著那男人。


    “有事?”他沉聲問著,斂笑的俊顏陰騺嚇人。


    “不不,沒事、沒事。”那男人忙不迭道,趕緊將柳葉舟往前劃去。


    文執秀以為他臉色不善,是因為她手腳遲鈍,先看著那艘飛快離去的柳葉舟,再垂眼看著手己坐的這艘卻怎麽也動不了,不禁歎氣。


    “算了,我不劃了。”


    “為什麽?”他麵無表情地問著,心情不太爽快。


    看她半點反應都沒有,真不知道她到底沒發現那男人在搭訕,還是根本不在意。


    而他,很在意,惱極了,無法容忍有其他男人意圖靠近她。


    “我劃不動。”她氣悶了。


    怎麽就連小姑娘都劃得動,她卻辦不到,甚至還給人添了麻煩,讓她很沮喪。


    瞧她一臉氣餒,他低低笑開,拿過長篙。“我教你。”


    “你確定真能教會我?”她很懷疑地看著他。


    範薑魁微挑眉,走到她身後,將長篙放到她手裏,再用雙手包覆她的,吃豆腐的企圖很明顯。


    文執秀直盯著那雙厚掌。他的手很厚實又溫熱,長指有力,骨節分明,將她輕易收攏,仿佛也一並收攏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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