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在劉府遇到皇帝和東陽長公主之後,因為聽了那個很可能真是小胖子身世的天大秘聞,越千秋就再沒有來過這兒,省得自己給自己惹麻煩。然而,此時此刻,心頭憋著一團足以焚盡一切的火,他早就把什麽穩妥謹慎之類的思維拋諸腦後。


    裏頭這個女人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曾經挑唆裴家人殺他,現如今又很可能害得師父歸途路上多災多難,劉方圓戴展寧至今下落不明,就連自己昨夜再次遭遇的那個刺客也很可能與其有關,他若是再當成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任由人在那兒養病,那也太軟弱了!


    至於會不會找錯人……他先找到她質問了再說!


    想當初十二公主惹毛了他,他都沒對人客氣,該教訓就教訓,蕭卿卿又不是他什麽人,他憑什麽要對蕭卿卿客氣?真是當他好捏的軟柿子了!


    跳下馬丟下韁繩的他直接衝到劉府大門口,乒乒乓乓砸了兩下門,當大門終於打開一條縫時,他就二話不說用力一推,隨即蠻橫不講理地硬擠了進門。開門的門房嚇了一跳,待認出是他之後不禁一猶豫,結果就是這麽一瞬間的遲疑,越千秋已經一陣風似的從他身旁掠過。


    “九公子,你不能……”


    還不等這門房嚷嚷叫人,旁邊一隻手就突然拉住了他,扭頭看時卻發現是一向關係不錯的同儕:“你也不看看從皇上到長公主都對他多有縱容,再說這劉府他平常也是常來常往的,就算今天是跑過來挑事的,裏頭還有那麽多人在,我們去做得罪人的惡人幹什麽?”


    “可之前上頭不是有嚴令,不許外人……”


    “之前他來的那一次,據說有貴人悄悄駕臨,可他還不是照樣在裏頭?好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裏頭那位的身份據說又多有古怪,你那麽頂真幹什麽!”


    越千秋根本沒工夫聽身後這些小算計,他一路熟門熟路地悍然往裏闖,路上遇到的大多數人也就是叫一聲,象征性地阻攔一下,竟是沒有遇到什麽像樣的攔路虎。


    然而,眼看快到蕭卿卿居住的那處小花園時,他便隱隱察覺到了四周圍那些迥異於之前那一路的氣息。情知大約是換成了蕭卿卿自己的人守衛,然而,他卻怡然不懼,照舊一往無前地往裏衝。倏忽間,他就隻見眼前寒光一閃,緊跟著,他身前身後就多了四個持劍者。


    為首的那個劍手冷冷看著越千秋,一字一句地說:“來人止步,我家宮主不見客。”


    紅月宮劍陣的厲害,蕭敬先體驗過,卻沒有對外人說過,越千秋自然不得而知。然而,隻看這四人如同一體的默契,那種撲麵而來的冰冷夾雜著殺意的氣息,他就知道這絕對不是連把刀都沒帶的他可以應付的。


    當然,他今天如果扛著陌刀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那麽別看是從前劉府的常客,剛剛絕對連大門都進不來。


    可他卻看也不看這分明是劍陣的布置,提高了聲音喝道:“蕭卿卿,你好歹也是曾經在南北兩國攪動風雲的人,難不成現如今寧可裝病,也不敢見我?”


    這裝病兩個字頓時激起了那為首劍客的森然怒火,厲聲嗬斥道:“好膽,竟敢誹謗宮主!”


    越千秋隨眼一掃這四人,輕蔑地嗤笑道,“我不管你們是北燕人,還是吳人,如今在金陵這一畝三分地上,借宿的又是我玄刀堂弟子的家中,就給我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再說了,誹謗宮主?難不成你們寧可蕭卿卿是真的病入膏肓快死了,也不希望她是裝病做個樣子?”


    和越千秋鬥嘴這種事,朝中很多官員都早已深有經驗,除非你打算和人對拚誰更刻薄誰更敢揭短,否則輕易不要嚐試,以免氣得發抖。然而,這四個劍手卻是平素隻動手不動口的人,被越千秋這麽一反駁,全都有些無從還口的感覺,甚至還有人生出了幾許希望。


    畢竟,能在此時此刻跟在蕭卿卿身邊隨侍的人,不是受過這位宮主厚恩,便是對其死心塌地之輩,誰不希望連日以來病得七死八活,狀況雖未惡化到完全絕望,卻也談不上好的蕭卿卿能好轉過來?哪怕人是裝病,也總比病到一直都要臥床靜養強!


    因此,剛剛質問越千秋的那個劍客有些猶猶豫豫地把劍尖往迴手了一些,隨即惡狠狠地喝道:“你不要強詞奪理蠱惑人心!你說宮主是裝病,有什麽證據?”


    越千秋眼尖,此時已經瞧見那邊最終通向蕭卿卿住處的那道月亮門後,赫然有人影一閃,十有八九便是蕭京京這個身世同樣大有問題的女兒,他就嘿然笑道:“宋師妹膽大心細,之前正好瞧見你們宮主耳後膚色和那蒼白的臉色不大相稱。要是不信,讓你們少宮主去瞧瞧?”


    此話一出,確實躲在月亮門後頭的蕭京京登時眼睛一亮,剛剛因為越千秋直闖進來而生出的惱火猛地消散開來。想到自己從昨晚到今天確實一直都被擋在門外,還沒見過母親,她不假思索地轉身拔腿就跑,可到母親那屋子門外,她卻被兩個侍女死死攔住。


    情急之下的她登時大聲叫道:“翠朧,華樂,你們幹嘛攔著我?難不成娘真是裝病?”


    見兩個侍女絲毫不為她所動,蕭京京一氣之下立時往外大喝道:“來人,有人挾持娘親要造反,給我衝進去,我就不信娘真的連我這個女兒都不肯見!”


    聽到蕭京京的嚷嚷,瞧見自己身邊四個劍手全都微微發愣,剛剛就在蓄力的越千秋腳下猛地一個蹬地,整個人如同離弦利箭一般前衝了出去,須臾就勢不可擋地衝進了那道月亮門,直接來到了蕭京京身邊。


    幾乎與此同時,他就隻聽得這院子周圍瞬間都是各種各樣的叫喊聲和腳步聲,仿佛有眾多人往這邊趕來。


    他在心裏為蕭京京這非常及時的一聲呐喊點了個讚,看到那兩個侍女依舊如同門神一般擋在那兒不肯動彈,想到當初東陽長公主和皇帝那一行人來時走過的密道,他猛地腦際靈光一閃,竟是厲聲喝道:“京京,你娘也許不在這了!”


    蕭京京直接呆了一呆,等發現門前兩個侍女的表情同時出現了一絲波動,她登時麵色大變,竟是狀若瘋虎一般衝了上前。她的武藝乃是蕭卿卿嫡傳,在紅月宮又是眾星拱月的少宮主,此時這猶如拚命一般,招招都是兩敗俱傷,不,同歸於盡的架勢,那兩個侍女怎敢攔?


    隻是頃刻之間,她們就被蕭京京突破了五指關,眼睜睜看人就這麽撞開門衝進了裏頭。


    當她們怒視越千秋時,就隻見剛剛一言驚醒夢中人的越九公子這會兒卻又不急了。站在原地的他雙手環抱,氣定神閑,仿佛天塌下來也不會眨一眨眼睛。而趕進來的四個劍手雖說再次把越千秋團團圍在當中,但剛剛的銳氣和殺意,卻已經被猶豫遲疑所取代。


    幾乎就在這一刻,眾人就隻見蕭京京滿臉驚怒地從房間裏跑了出來,大聲叫道:“娘真的不在,床上是空的!怪不得你們從昨天晚上開始就不放我進去,為什麽要瞞著我!”


    “因為你被拋棄了,因為你們都被拋棄了。”哪怕越千秋自己此時此刻心頭也盡是滿滿當當的懊惱、憤怒、後悔,然而,他仍然用最雲淡風輕的口氣說出了這句話,隨即成功看到蕭京京那張臉變得慘白,而那四個劍手亦是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茫然之色。


    抓住這個機會,他故意用更譏誚的口氣說:“蕭宮主,不,現在應該叫北燕霍山郡主了,她太聰明,太知道抉擇和取舍。任憑是誰,大概都不會想到,一個明明病得七死八活,連禦醫和迴春觀弟子都說活不了多久的人,竟然能夠插翅飛出這兒。”


    “當然更想不到,她除卻身邊這些人手,還能分出人帶著經過嚴格訓練的獵鷹之類的猛禽,捕殺了原本應該落在東陽長公主府的信鴿;還能分出人去劫殺我師父;還能分出人讓這座府邸真正的少主人一行無聲無息失蹤;還能分出人來行刺我。”


    越千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為了加重自己此時的語氣效果,直接把最近發生的這一係列事件全都推到蕭卿卿頭上,旋即方才冷笑道:“這是大吳金陵,不是北燕上京,也不是你們紅月宮的老巢!她金蟬脫殼跑了,留下你們這些人頂缸,而你們對大吳來說便是逆黨!”


    配合著他這逆黨兩字,就隻見四周高牆上陡然之間齊刷刷露出了一大堆人,強弓勁弩瞬間全都對準了院子中央。就連自詡為見慣了大陣仗的越千秋,麵對這種集火一般的場麵,哪怕瞬間認出是自己人,而不是紅月宮的人,他也感覺猶如芒刺在背,卻是不由分說就一把拽住了蕭京京的手腕,把人拖到了自己身邊。


    倒不是要抓個人過來當擋箭牌,實在是他絕對不能讓蕭京京有什麽損傷!


    紅月宮既是建在大吳,蕭卿卿招納的這些人,自然多是吳人。


    她手上有眾多不錯的傳承,再加上最初那些年武人多數因為朝廷的打壓而生活窘迫,所以她暗中招納了不少人,剛剛這四個堵住越千秋的劍手便在其中。此時麵對越千秋所說的那些罪名,麵對逆黨兩個字,他們四人不知不覺就變了臉色。


    而兩個侍女看到越千秋強硬地拉開了蕭京京,卻是同時醒悟到他是挾持著人當擋箭牌,其中一個不禁大罵道:“小賊你這是血口噴人,快放開少宮主!你們四個,還不快動手!”


    瞧見四個劍手再不像之前阻攔自己那般堅決,越千秋就嘿然笑道:“我隻有一個人,你們倆要動手自己上來就行了,挑唆別人出頭是什麽意思?莫非是想找兩個替死鬼,自己好趁亂突圍?”


    他一麵說一麵鬆開手,上前一步把蕭京京擋在了身後,仿佛絲毫不擔心她恩將仇報,從後頭給他來一下。而在做出這等不設防姿態的同時,他還頭也不迴地說道:“蕭姑娘躲在我身後,別上了惡當!她們說是下屬,其實卻什麽事都瞞著你,這種人怎麽能信!”


    蕭京京剛剛被越千秋拉過去的時候,還有些發懵,等意識到自己可能被拉來當擋箭牌的時候,越千秋卻已經把她擋在了身後,而且說出來的話正中她心防。眼見那四個劍手仍在猶豫,而兩個侍女卻厲喝一聲待要出手,她終於把心一橫做出了決定。


    “給我住手!娘不在,我才是紅月宮的少宮主,都聽我的!”她想都不想就一閃身反而擋在了越千秋身前,張開雙手,臉上滿是堅決,“翠朧,華樂,你們要敢動手,就從我身上踩過去,就先殺了我!”


    見越千秋瞬間就被蕭京京護在身後,而那四個本該作為自己幫手的劍手,有人神情恍惚,有人麵色複雜,還有人猶猶豫豫,非但不可能為臂助,如若她們動手,說不定還會出手阻攔,翠朧和華樂對視一眼,同時露出了一絲無奈的苦笑。


    幾乎想都不想,兩人竟是決絕地引劍互刺,下手之狠,蕭京京根本連叫嚷都來不及,更不要說阻攔了。而越千秋更在蕭京京身後一步,下意識地要撲上去時,他想到自己眼下沒有趁手的兵器,到時候人家反過來挾持自己倒有可能,他最終硬生生釘在了原地。


    說時遲那時快,就隻見一道人影神兵天降,大袖一揮,兩隻袍袖瞬間鼓起,猶如鐵石一般擊打在翠朧和華樂向彼此刺出的劍上。那猶如金鐵交擊的聲響過後,就隻見兩把長劍叮當一聲脫手落地。


    捂住手腕的翠朧和華樂雙雙連退數步,即便如此還是穩定不住身形,竟是一屁股坐倒在地。而幾乎與此同時,那人卻沒有停歇,而是頭也不迴向後疾掠,猛然弓背撞向一個劍手。


    眼見人仿佛背後長了眼睛一般將那猝不及防的家夥撞飛出去,緊跟著又大袖翻飛與另外三名劍手戰成了一團,那一對看上去質料尋常的袖子上下翻飛,簡直就和兵器一般好使,三下五除二就將那最初看上去挺強的三名劍手相繼撂倒,越千秋隻覺得心頭驚駭。


    哪來的這等高手?


    而對方在一口氣掃蕩了六個人之後,這才漸漸垂落雙手,那寬大的袍袖同樣垂落下來,乍一眼看去飄逸如雲,哪裏看得出剛剛的威風?等到人緩緩轉身,頭上那兜帽隨即翻了下來,越千秋這才認出了對方,一時不由得驚唿出聲。


    “陳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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