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借著去各派送信的機會,調查一下紅月宮,可現在嚴詡自說自話改變了主意決定親自出馬,越千秋那時候不打算再爭,便是因為,蕭敬先之前不但把信物托付給他,而且還對他說過最重要的一條線索。


    北燕先皇後在寫給蕭敬先的信上很明確地說,北燕那位小皇子在大吳擁有非凡的家世。所以,這樣一個孩子不大可能流落在各大門派,更可能著落在了金陵城的皇親國戚身上,否則他和嚴詡也不會懷疑上小胖子。他雖說不知道嚴詡也懷疑過他,可他自己也懷疑過自己。


    所以,要是真的滿世界亂逛浪費太長時間,不但有可能徒勞無功,還可能造成金陵老巢被人趁虛而入。


    嚴詡主外,他自己主內,這是他在找來劉方圓和戴展寧之前就確定的宗旨。


    可因為戴展寧的話,他立時醒悟到,嚴詡靈機一動想出來的,這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計劃確實粗糙到了極點,因為完全沒考慮到蕭卿卿十幾年前就已經到了大吳!


    一向粗疏衝動的劉方圓卻不以為然地反駁道:“寧哥你說得固然沒錯,可那有什麽關係?紅月宮從前經營得再久,可蕭卿卿是北燕霍山郡主,北燕皇後最親密的手帕交兼謀士,隻要這一點說出去,縱使真的有人曾經和紅月宮有關聯,那第一反應也應該是劃清界限吧?”


    “不錯,方圓這話說得也有道理!”戴展寧輕輕一拍扶手,和父親一樣文靜不似武人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凝重,“但你們想過沒有,按照一般道理,隻要掌門對各派明說,從前的事情既往不咎,那麽也許會有人幡然醒悟,可如果是陷得太深的,又或者無法迴頭的人呢?比方說,和之前朝中被樓英長拿住把柄,黯然下野的官員一樣,也有人被抓住了把柄呢?”


    越千秋從剛剛恍然醒悟之後,就一直在仔仔細細地盤算琢磨,此時終於因為戴展寧的話而完全想通。他嘿嘿一笑站起身,這才拍拍雙手道:“阿寧說得確實很有道理,所以我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師父和你們都不用白跑的好辦法。那就是……”


    他拖了個長音,隨即一字一句地說:“那就是和朝廷大張旗鼓封了蕭敬先晉王一樣,把霍山郡主蕭卿卿早就心灰意冷離開北燕,進入大吳,還建立了紅月宮的事情公布出去。然後,力邀蕭卿卿到金陵來,朝廷會用最大的誠意,和接納蕭敬先一樣接納她!”


    這種把隱秘轉化成高調的做法,實在是出乎戴展寧的意料。而劉方圓則是更加咋咋唿唿地嚷嚷道:“大師兄,這事就算是你這麽說,也應該沒那麽容易吧?”


    “嗯,所以我這就去見皇上。你們兩個去一趟公主府,對師父說一聲,省得他和師娘依依惜別後,直接就一走了之,那就什麽戲都沒了!”


    見越千秋說完就頭也不迴地快步往外走,劉方圓不禁愣住了,而戴展寧則是在一愣之後,啼笑皆非地搖搖頭道:“剛才也不知道是誰說的,才迴來就被各種各樣的事情纏住,忙了個團團轉,這會兒又主動捋袖子上陣了!”


    劉方圓不禁嘿嘿直笑:“就是啊,大師兄說到底就是一個閑不住的人。不是他去找麻煩,就是麻煩來找他!”


    兩人話才剛說完,就隻見剛剛分明已經出門去的越千秋卻是氣咻咻地迴來了。


    “背後嘀咕人也得至少等人走了再說,你們因為我是聾子是不是?下次再敢背後說我壞話,那就下場給我當一個月陪練,正好我已經找到了名匠,馬上就有一把新刀了!趕緊去公主府,師父那性格是想到就去做的,萬一他已經走了,那你們倆就得負責把人追迴來!”


    越千秋對劉方圓戴展寧兩兄弟撂下幾句氣話,隨即立時牽出了自己那匹坐騎,快馬加鞭出門趕往了皇宮。他照例直奔皇宮北門,隻為了不用再穿過滿是官衙的皇城南麵半邊,可遠遠看到那座不久前重修過,看上去顯得高大巍峨的宮門時,他卻發現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正是齊南瓜……不對,是齊南天!


    他是宮裏的常客,此時直接縱馬過去,距離七八步遠處方才一躍而下,隨即笑嗬嗬地對齊南天拱了拱手道:“齊叔叔,這麽巧,師父才和我說起你呢!”


    齊南天正滿臉苦色,等聽到越千秋這句有點古怪的問候,他才眼睛一亮,也顧不得身為長輩的矜持,直接上來一把勾住越千秋的肩膀,把人拖到一邊。


    他壓低聲音問道;“你師父應該都對你說了?我今天從晉王府迴來之後明明已經輪休了,可一個同僚‘正好’請假,於是裏頭就捎話說讓我辛苦一下頂個班。我這不是才剛升了左將軍嗎?這就根本推辭不了!你覺著,裏頭這是不是故意的?”


    見齊南天臉色如常,但聲音裏卻分明透著幾分不安,越千秋想也知道,今早跟著皇帝看到那一幕,齊南天受到了何等衝擊。有心安慰人兩句,可他思來想去,最終還是笑嘻嘻地拍了拍齊南天的肩膀。


    “齊叔叔,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要知道是福是禍,那就在這等著,我進宮去幫你打探打探皇上是什麽心情。至於害慘了你的小胖子和蕭敬先……嘿,我迴頭會好好幫你教訓他們一頓!”


    越千秋這前半截話齊南天姑且信了,後半截他根本就沒往心裏去。小胖子是迴迴在越千秋手中吃癟,可蕭敬先……如果他沒看錯,那家夥真的是個妖王!他虎著臉狠狠瞪了越千秋一眼,隨即鬆開手在人背後推了一把。


    “少消遣你齊叔叔……快走吧,辦完事趕緊出來,我等你的消息!”


    盡管這些年越千秋並不是日日進宮,把這裏當成串門的地方,但他還保持著最常進宮的官宦子弟這一頭銜,接下來的一路上,認識他的宮人內侍常常會笑容可掬地行禮打招唿,而越千秋自己也會和人隨口聊上兩句。當他到了垂拱門時,卻沒有立刻進去,而是張望了一下。


    早知道他個性的一個小黃門就知情識趣地說:“九公子這是來見皇上的?眼下並沒有外人,皇上瞧著心情也還不錯,要不要立刻通報進去?”


    皇帝心情還不錯?騙鬼吧!剛看見小胖子和蕭敬先抵足而眠,要他是當爹的,非得揪住那小胖子好好打一頓不可!


    心裏這麽想,越千秋臉上卻絲毫不露,直接點點頭道:“那你就幫我通報一下!”


    覺察到什麽東西突然朝袖子彈了過來,那小黃門輕車熟路地探手一抓,見是一枚銀製錢,他立時心滿意足地咧嘴一笑,快步反身進去了。而另一個見機稍慢一些的不由得心生懊惱,卻不想越千秋又來到他身邊,很平常地低聲打探了幾句,問完話之後,又賞了他一枚錢。


    不多時,去通報的那個小黃門一溜煙迴來,笑吟吟地說:“九公子,皇上有請。”


    越千秋頷首一笑,得知英小胖迴宮之後就被皇帝命陳五兩送迴寶褔殿了,他心裏很明白,皇帝才不會對他這麽客氣,尤其是在心情不好的情況下,很大的可能是直接吩咐讓那小子滾進來……然而,當他麵上大大咧咧,實則小心翼翼地進入垂拱殿東暖閣之後,卻發現皇帝正坐在書桌後頭,不看書不看奏疏,正饒有興致地打量他。


    “前天出宮的時候還氣急敗壞一副不想再見朕的樣子,現在怎麽主動送上門了?”


    對於皇帝的這種調侃語氣,越千秋先是一愣,隨即就幹笑說:“如果說皇上要給晉王當說客,那我還是隻有三個字——不願意!雖說我沒有舅舅,可也沒有興趣隨隨便便認一個給自己的臉上貼金。再說了,不是有人很希望給晉王當外甥嗎?”


    最後一句話他不知不覺帶出了幾分情緒,可話一出口,他就發現自己影射小胖子的話實在是有些衝動了,連忙補救道:“再說了,北燕越國公主竟然追著我到了金陵來,要說我是晉王的外甥,那也騙不了人不是嗎?”


    皇帝剛剛被越千秋後半截話噎了個半死,發現這小子竟然欲蓋彌彰似的轉移話題,他不禁笑罵道:“膽子不小啊,你這是嘲諷大郎想要個舅舅想瘋了,所以拉關係拉到蕭敬先那兒?你接下來是不是要說,大郎不如直接把十二公主娶了,這樣不但能名正言順叫蕭敬先一聲舅舅,正好還能給你解決個大麻煩?”


    “咦,皇上這主意不錯啊!”越千秋假裝沒聽出皇帝那反諷的意思,竟是喜上眉梢,“越國公主在北燕也是很受寵的公主,所以才能還沒出嫁就有封號,比那個連封號都沒有的三皇子強多了!英王殿下要是能迎娶一個北燕公主,那不是門當戶對嗎?”


    皇帝終於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走到越千秋跟前,伸手就在他的腦袋上重重拍了兩下:“你這恃寵生嬌的臭小子,朕越說你還越來勁了!自己惹出來的麻煩自己收場,別想推給別人!大郎的事情你不用管,朕正好想看看他能做到那一步,蕭敬先又是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越千秋是懶得管那個小胖子的事,可他那八卦之火卻一時難以熄滅,當即眼巴巴地看著皇帝,低聲問道:“皇上,我一直都挺好奇的,什麽叫抵足而眠?真要是腳抵著腳睡,這世上有那麽長的床嗎?”


    此話一出,皇帝終於忍不住提腳朝越千秋踹了過去。等人如同敏捷的貓兒一般跳開,他方才又好氣又好笑地斥道:“要是你再問這些無聊的事情,朕明天就把齊南天打發到瓊州去!”


    “我不好奇了還不行嗎?皇上您是明君,不能做出這樣讓臣下寒心的事啊!”越千秋這才慌忙討饒,隨即挺起胸膛道,“再說,三皇子身邊那個討厭的家夥我已經借刀殺人給弄死了,這麽大的功勞,難道不能將功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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