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千秋最討厭李崇明和小胖子同時出沒的場合,原因很簡單,嫌麻煩。


    所以,趁著李崇明出現,吸引了小胖子所有的注意力,他等到李崇明上前之後,笑嗬嗬朝人打了個招唿,隨即借口有事腳底抹油立時就溜。可當輕功極好的他三兩步到了垂拱門時,聽到背後那對叔侄又開始例行鬥嘴,他心中一動就扭過頭去。


    “英小胖,我不在,武英館也有主了,你就不用打主意了。要有那閑心,何妨去文華館搶個館長當當?”


    李易銘頓時氣急敗壞地罵道:“去你的!文華館都是那些自命不凡的才子,我才不去!”


    等看到一旁李崇明那分明臉上一亮的表情,越千秋就聳了聳肩道:“皇上這會兒心情有點複雜,你們兩個若要進去見他,最好說話注意一點,可別惹了他老人家發火!”


    李易銘和李崇明根本就沒機會問越千秋皇帝為什麽心情複雜,就隻見人如同一道輕煙似的消失在了視線之中。於是,兩個人隻能彼此互相狠狠瞪了一眼,然後開始猶豫是否要進去。有心走人,可又顧忌到對方會趁機進去討好賣乖,兩個人全都頭疼壞了。


    丟下一個棘手的難題之後,越千秋才懶得去想這兩個家夥誰進誰退,幾乎用最快的速度溜出皇宮之後,他就徑直轉去了東陽長公主府。


    自從各大門派齊集金陵重修武品錄,他每次來這兒都要經受的日常闖關訓練就停止了,可這會兒他卻沒走大門,照例翻牆之後,沿著那縱橫交錯的圍牆一路深入。如此大剌剌直闖,當然也有長公主府的護衛和高手發現,可當看清楚那個飛奔的人影,他們就都放鬆了起來。


    雖說長公主嚴令不許放人進來,可這小家夥不是外人,誰吃飽了撐著敢攔著?


    當越千秋一路飛簷走壁,最終到了嚴詡的燕水閣時,他就聽到了一個中氣十足的嚷嚷:“你有沒有良心?人家是見利忘義,你倒好,動不動就要丟下你老娘,現在還打算丟下你媳婦和你兒子!北燕那是什麽地方,你一個從來都沒好好當過一天官的人跑去那兒能幹什麽?”


    “就因為我從來沒好好當過一天官,所以我這次想好好當一迴官,不行嗎?你以為我不想和人家一樣去上朝,去當官,可那是因為我沒那個資格,從你們騙我說考狀元的那一天開始,我就沒那資格!宰相、六部尚書侍郎,大理寺卿……反正但凡真正有實權的官我都不能當,我當然不用費那個神!但現在,北燕我非去不可!”


    東陽長公主深知嚴詡是個認死理的家夥,這幾日天天吵到她頭疼都沒能說服兒子,此時隻能看向蘇十柒。對於她這個可以說是一手帶出來的兒媳,她一貫滿意,此時也唯有指望人能用一腔柔情把兒子給拴住。至於實在不行……


    她瞥了一眼壁上蘇十柒的雙股劍,心裏迅速盤算著兒媳拿劍攔住兒子的可能性。


    兒媳一個不夠,再加上府裏那些人,應該是夠了……


    然而,下一刻她聽到的不是勸解,而是蘇十柒弱弱的聲音:“娘,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他要去就讓他去唄,否則他在家裏是不會安生的。”


    蘇十柒這話還沒說完,嚴詡便大聲嚷嚷道:“十柒,還是你懂我的心……”


    可這一次輪到他被蘇十柒怒氣衝衝地噎了迴去:“呸,別來這套!你還得意上了!我是不想家裏被你鬧得雞犬不寧,娘被氣出個好歹來,兒子跟著你這個爹學壞了!”


    門外偷聽的越千秋終於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偷笑。可大門立時砰的一聲被人一把拉開,緊跟著就探出來一隻手,不由分說地把他拽了進去。


    不消說,能有這麽準確分辨力和執行力的,隻有他的師父嚴詡。見那邊廂一對婆媳全都麵色不善地看著自己,東陽長公主還一臉我對你那麽好,你卻幫你師父做壞事的痛心疾首表情,他不禁縮了縮腦袋。


    但他還是深深吸了一口氣,側頭對嚴詡說道:“師父,我有話對長公主和師娘說,你出去迴避一下。”


    “我……迴避?”


    嚴詡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見越千秋非常肯定地點了點頭,他不禁眼睛一亮。之前他流露出要去北燕的意圖,立刻招致母親的強勢鎮壓,就連越千秋說情也沒用,而且小家夥也被暴跳如雷的越老太爺罵了個半死。雖則如此,可徒弟一貫的神奇還是讓他選擇了相信。


    可雖說有些期待著,他走出屋子之後,仍感到七上八下。


    認真算起來,從小到大,他就沒有什麽事情真的拗過了自己的母親,即便大多數時候事實證明母親都是對的,可這一次他實在不想退縮。他不能登朝堂,不能上戰場,如果連異域北燕都不能去,那他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屋子裏,越千秋衝著蘇十柒打了個眼色,見師娘莞爾一笑,主動到門前透過門縫看著嚴詡,以防人偷聽,他方才竄到了東陽長公主麵前,直接把從諾諾那兒順來的越小四那封信遞了過去。


    東陽長公主見手中這條皺巴巴的軟絹上還留著可疑的汙痕,狐疑地瞥了越千秋一眼,這才把東西展開,可等到一掃過後,她的臉色就變了。她沒好氣地狠狠瞪了越千秋一眼,等到將這封語焉不詳,但知情者卻絕對不會弄錯的信看完,她就深深歎了一口氣。


    “不給你師父看?”


    “長公主您說了算。”


    東陽長公主隻覺得自己當初就不該覺得,能讓嚴詡和越小四做個朋友很好,否則這兩個混世魔星要是彼此不相識,那麽她能省多少事?可一想到嚴詡必定會變得孤獨傲慢誰都不理,她最終還是打消了那一絲懊悔,當下朝著蘇十柒叫道:“十柒,你也來看看。”


    蘇十柒見嚴詡背對著屋子孤孤單單站在院子裏,隻覺得這個常常會像孩子似的男人有些可憐。因此,漸漸發起呆來的她直到東陽長公主叫了第二遍,這才如夢初醒地迴過神來,連忙轉身匆匆來到婆婆身前,有些訝異地接過了那張軟絹。


    等到看完,她再想想剛剛越千秋對東陽長公主說的您說了算,忍不住狠狠揉了揉越千秋的腦袋:“你師父要知道他是最後一個知情的,非氣死不可!”


    越千秋歎了口氣道:“可如果師父是第一個知道的,長公主,師娘,你們攔得住他嗎?”


    東陽長公主頓時啞然,蘇十柒則是忍不住撲哧一笑:“你說得對,那時候他說不定連你這個徒弟都先扔了再說,直接跑去北燕扶危濟困……越四爺十幾年漂泊在外,默默無聞建功立業,娘,你總不能讓阿詡不但被人比下去了,而且連個和人並肩的機會都沒有。”


    說到這裏,她便伸手抱著東陽長公主的胳膊,猶如女兒似的撒嬌道:“娘,阿詡就算人在家裏,心也不在家裏。讓他去吧,否則他有的折騰了。他走了,我和大雙小雙陪你。”


    東陽長公主忍不住慶幸到底還是讓兒子娶妻生子,否則這迴嚴詡一衝動跑出去,她豈不是又要孤零零一個人?而且,兒媳婦不像兒子心這麽野,否則這會兒迸出一句非要一起去的話來,她更是得氣死。她長舒一口氣,輕輕拍了拍媳婦的手,這才看著越千秋。


    “千秋,你師父這個人,衝動易怒,大大咧咧沒個城府,最容易吃虧。在金陵人家至少還看我的麵子,可在北燕敵國,你們是人家的眼中釘肉中刺,我最怕的是他還一味不知收斂,你也跟著胡鬧,那就真的是去送死了!”


    越千秋被東陽長公主說得直縮腦袋,不得不訕訕地保證道:“我知道從前都是仗著爺爺和長公主的勢,在金陵這才能夠橫行無忌,到了北燕自然不同,哪敢再這麽胡來?”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頓,隨即眨巴著眼睛說道:“長公主也不要太小看了師父,他從前離家出走的時候,在外雖說落魄,卻也不曾拿著貴公子做派壓人。那時候在同泰寺,他那滿口鬼話忽悠人的落魄秀士樣子,還是裝得挺像樣的。”


    這種丟臉的事卻被越千秋當成了優點,東陽長公主不禁哭笑不得,當即沒好氣地說道:“總之,我把你師父交給你了,給我好好看著他!”


    “得令,遵命!”越千秋雄赳赳氣昂昂地一拱手,隨即反身就快步出了門。


    嚴詡聽到身後有動靜,連忙轉過身來,還沒開口就看見越千秋那大大的笑容,意識到徒弟馬到成功,登時喜出望外。他幾乎想都不想就大步奔上前去,抱起越千秋就連打了幾個圈子,仿佛是迴到了當初剛收下這寶貝徒弟的那會兒。


    徒弟出馬,手到擒來,真沒白疼他!


    等好容易擺脫發孩子瘋的嚴詡時,越千秋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都多大人了,還玩這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惱火地喝道:“師父,事情是辦成了,但我要和你約法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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