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周霽月來說,她曾經在東陽長公主府的水雲天中被吳仁願當場拆穿是白蓮宗餘孽,隨即卻又經曆了一場驚天大逆轉,可以說這輩子都對越千秋的那場生辰宴刻骨銘心。而後越千秋在北燕刺客手中死裏逃生,她又提心吊膽地在這裏守了五天。


    因此,哪怕如今時隔六年再踏進這座公主府,她卻絲毫不覺得陌生。


    而諾諾雖說是第一次來,但小丫頭一路上雖老老實實呆在越千秋懷裏,卻一點都不怕生。


    但周霽月的兩個小徒兒張無庸和蔡眉兒就沒有那份心氣了。自打進入公主府開始,兩個小孩子就有些戰戰兢兢,走路的時候險些同手同腳。而周梅東派來跟隨周霽月的兩個徒弟,今年二十的藍成強打鎮定,年方十七的駱雲卻毫不在乎地猶如鄉下人進城一般東張西望。


    藍成實在是受不了師弟這丟臉的架勢,忍不住低聲喝道:“你能不能老實些,別讓人笑話了宗主和我們白蓮宗!”


    “師兄,別這麽死板嘛,本來金陵人看誰都是鄉下人,現在看個夠,迴去之後我也能對別人炫耀炫耀,好歹是進過長公主府。”


    駱雲嬉皮笑臉地擠了擠眼睛,見師兄眼看要發火,他連忙舉起雙手道:“師兄你別生氣,如果一定得規行矩步,宗主早提醒我們了,可既然沒說,足可見宗主默認了在這兒可以熟不拘禮,不用怕人笑話。”


    藍成隻覺得額頭青筋畢露,正要訓斥這個實在太跳脫的小師弟時,他就聽到了一聲笑。


    “駱師弟沒說錯,在這兒確實不用太拘束,我師父師娘和長公主都是最和氣不過的人,再者……”


    越千秋這話還沒說完,就隻聽前頭傳來了一陣大唿小叫。他側耳分辨了片刻,臉上就露出了一絲苦笑:“再者,這長公主府裏如今多了兩個小祖宗,什麽規矩簡直是形同虛設。”


    話音剛落,越千秋就隻見前頭兩個敏捷的身影竄了出來。他想都不想就將手中的諾諾交給了一旁的周霽月,隨即一陣風似的衝上前去。見那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家夥歡唿一聲,卻是突然變向,一個往左,一個往右,他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一個起落上去一把撈起一個挾在臂下,迴頭見另一個已經跑出去老遠,越千秋微微眯起眼睛,手中扣著的飛蝗石倏然砸出。可幾乎是他出手的同時,他就隻聽挾著的小家夥大聲叫道:“大雙!”


    幾乎是聲音響起時,不遠處的大雙立時一個變相。可還沒等他高興呢,就隻覺得屁股一疼,緊跟著一個趔趄往前一撲,整個人就這麽趴在了地上。下一刻,他就隻覺得領子被人一把拎起,頓時氣得手舞足蹈。


    “放我下來!大師兄你耍賴,我明明轉向了!”


    “知道你們兩個現在配合默契,所以你以為我砸你的時候不會預留你變向的餘地?”


    見手舞足蹈的大雙先是一愣,隨即就掙紮得更厲害了,越千秋就閑閑地說:“你們兩個欺軟怕硬的小家夥,這是看著師父師娘還有下頭人不敢拿你們怎麽樣,這才一天到晚四處亂竄是吧?師父師娘接下來很忙,恐怕沒空管你們兩個了,我給你們找了個很好的監護人。”


    雖說周霽月還是第一次聽到監護人這個詞,可光聽詞語的意思也知道大概是怎麽一迴事。而氣急敗壞剛剛追出來的嚴詡和蘇十柒對視一眼,同時生出了一絲希望的曙光。


    即便眼下分明是有客人,嚴詡還是立刻追問道:“千秋,這兩個小兔崽子你盡管帶走,讓人好好收拾收拾他們!”


    蘇十柒也恨得牙癢癢的:“沒錯,老娘怎麽會生出這種不怕打的小子!”


    周霽月剛剛忍笑已經很辛苦了,此時見這對夫婦如此光景,她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越千秋一手挾著一個,一手拎著一個,此時見兩個小家夥眼睛滴溜溜直打轉,他就嗬嗬笑道:“我家大伯母最近正幫忙帶著諾諾,可諾諾身邊沒有年紀差不多的玩伴,她一直都有些發愁。我迴頭讓影叔撥兩個高手過去大伯母那兒看著,然後把這兩個小子丟過去。”


    見大雙和小雙齊齊哼了一聲表示不怕,越千秋就微微一笑道:“大伯母教導小孩兒很有一套的。她輕易不打不罵,但我家裏那些兄弟姊妹侄兒侄女,沒有一個不怕她。師父師娘,大雙和小雙連長公主都招架不住,得找人治治了。”


    嚴詡想到越家長房確實最有規矩,子孫也最有出息,不禁怦然心動。而蘇十柒是恨不得給兩個小皮猴找個人管管,此時不等嚴詡開口就立時答應道:“那還等什麽,我迴頭就把兩個送過去……咦,霽月你手裏這丫頭是誰?你女兒?”


    周霽月沒料到蘇十柒說話竟然跳躍度這麽大,呆了一呆之後立時麵紅耳赤。好在蘇十柒語速太快,她身後一雙徒兒以及藍成駱雲都沒聽清楚霽月二字,隻以為是人家和宗主熟稔,直唿其名霽雲,可因為這女兒二字,他們都有些小小的尷尬。


    “師娘,你又不是不認識霽雲,他現在是白蓮宗宗主,你可不能拿人隨便開玩笑。”


    越千秋之前沒想到今天師父師娘會用這種方式出現在自己的麵前,沒有及早通氣,少不得立時補救似的著重強調解釋了一句。見蘇十柒調侃似的衝他擠了擠眼睛,而嚴詡則是若有所思地端詳著諾諾,他就又打了個哈哈。


    “這是我爹的女兒諾諾,之前他讓伏大叔送來的,金陵城裏很多人都知道了,師父師娘竟然不知道?”


    “什麽?是越小四的女兒?”


    嚴詡這幾天正在籌劃自己的大事,再加上兩個孩子實在占去了太大精力,他的臉色頓時就黑了。他二話不說一個箭步跨上前去,伸手就從周霽月那兒把諾諾搶了過來。


    見小丫頭隻是微微蹙眉,卻沒有驚唿尖叫,他與其大眼瞪小眼,臉上很快陰轉多雲,多雲轉晴,最後竟是笑了起來。


    “我就說嘛,這小丫頭怎麽和那家夥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果然就是他女兒!諾諾,唔,這名字馬馬虎虎吧,倒是很有那家夥的風格!”


    嘮叨了兩句之後,嚴詡突然發現,越千秋手中拎著的那兩個小兔崽子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諾諾,這下子登時心頭一動,扭頭就對越千秋問道:“這丫頭幾歲?”


    “我是臘月二十七的生日,過年就五歲了。”諾諾直接搶著答了一句,旋即就看著嚴詡說,“你是爹提到過的鸚鵡叔叔?”


    嚴詡剛剛還在想,越小四特意生個女兒出來,是不是看中了他的兒子,可此時聽到諾諾這話,他一張臉頓時黑了。那一刻,他恨不得把越小四給掐死!


    這都多少年前的綽號了,現在除卻齊南天偶爾開玩笑時叫叫,再也沒有人敢提了,如今越小四竟敢教給孩子?


    蘇十柒卻不理會嚴詡吃癟,想當初她最希望生個可愛乖巧的女兒,可十月懷胎呱呱墜地的卻是兩個小皮猴,她恨都恨死了,如今連忙搶過嚴詡手中的諾諾,上看下看越瞧越喜歡,竟是也不理會其他人什麽意見,直接抱了孩子一溜煙走了。


    “諾諾,難得來家裏,蘇姨帶你去四處逛逛!”


    越千秋很想提醒她,師娘,您自己的孩子還在我這兒呢!


    一番鬧騰過後,眾人方才來到了嚴詡和蘇十柒日常起居的燕水閣,越千秋隨手把拎著的大雙小雙扔給了周霽月身後的藍成和駱雲,見他們手忙腳亂地接住,他就衝他們笑了笑。


    “師父和我有要緊事和周宗主商量,就勞煩你們幫忙照看照看這兩個小子。別擔心,他們真要是淘氣,你們盡管打他們的屁股!”


    藍成和駱雲頓時暗自叫苦不迭。這兩個小家夥既然連長公主都管不了,何況他們?見張無庸和蔡眉兒還杵在周霽月身後,兩人對視一眼,本著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宗旨,借口四個人看孩子更順當,硬是把兩人也拖了走。這下子,屋子裏隻剩下了嚴詡和越千秋周霽月三人。


    沒了閑雜人等,越千秋正想說說昨日如何接到周霽月的,卻不想嚴詡竟是搶在了前頭。


    “霽月,我有件事要和你這個白蓮宗宗主商量。此番武品錄重修,諸多門派都派出了代表齊聚金陵,我打算提出一個建議,在金陵設武盟,各派都留一到兩個人下來,然後和巡武使一起,專司負責武林中事,以防巡武使再次妄作威福,你覺得怎麽樣?”


    說到這裏,嚴詡就抓了抓毫無胡須的下巴,眯起眼睛說道:“這些年各派不是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就是互相傾軋,要麽隻滿足做一方土豪,這不是太祖皇帝當初創立武品錄的本意。我琢磨著,我就姑且當一下第一任武盟的盟主,給大家開個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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