僻靜的蘇家小宅門前,越千秋穩穩當當跳下地,警告似的看了嚴詡一眼,意思是不許隨隨便便翻牆,這才上前叩響了門環。幾聲過後,他就聽到裏頭傳來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


    “誰呀,太陽快落山了,有事明天再說!”


    麵對這樣幹淨利落的逐客令,越千秋隻能清清嗓子張口叫道:“蘇姐姐,是我!”


    這一句自報家門過後,裏頭一下子沒聲了。越千秋正愣神,誰知道身後嚴詡卻已經耐不住性子了,突然一把提起他,退後兩步就直接竄上了人家家裏的圍牆!


    越千秋發懵之後正想說話,可遠遠瞧見那邊廂一身柳綠的蘇十柒鬼鬼祟祟正往後牆根去,分明準備溜走,他頓時為之氣結。


    很好很強大,這兩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一個上人家家裏不走正門偏愛翻牆,另一個在自己家裏不想接待客人,就打算翻牆跑路!


    果然,當看到那邊人正要跑的時候,嚴詡先是一愣,隨即直接落地放下越千秋,飛也似地竄了過去:“喂,你別跑!”


    越千秋目瞪口呆地看到,蘇十柒不但不像第一次遭遇那樣,二話不說就拎著劍和嚴詡打一架,而且還二話不說竄上了後牆,惱火地丟下一句話:“我就要走,你能拿我怎麽樣?”


    眼看一個不負責任地跑了,另一個更不負責任地去追了,越千秋不禁深深歎了一口氣,心想這一對要是真的成了,東陽長公主那得遭多大的罪啊!


    既來之則安之,雖說他今天才把東陽長公主和武德司的人請了過來,但因為正事要緊,他還沒時間在這蘇宅好好轉轉,如今不速之客去追主人家了,他這個同樣不請自來的客人就索性反客為主,從廚房到廂房到正房,一間一間屋子晃悠了過去。


    當最終推門進入正房東屋的時候,他就愣住了。


    按照一般屋舍格局來說,這裏不是蘇十柒的閨房,就是她的書房或起居之地。他現在看見了一架顯然有些年頭的梳妝台,還看到了一張床,那就顯然是閨房了。


    按理哪怕他是小孩子,這會兒也應該立刻退出,可他實在是有些挪動不了步子。


    因為整整三麵牆上,一麵掛著他曾經見過的雙股劍,一麵掛著一把弓和箭袋,還有一麵……直接就掛著一把鬼頭刀!沒錯,就是他那次在刑場旁邊的酒樓,看劊子手行刑時用的那種,完全一模一樣!


    這是閨房嗎?這是練武廳吧……就算三國演義孫尚香,也絕對沒這麽布置寢室吧!


    越千秋甚至在腦海中浮現出了他那便宜老爹沒能娶成的那個將門虎女,心想不知道人家的閨房有沒有蘇十柒的這麽恐怖。一麵這麽想,他卻一麵直接退了出來,還小心翼翼看了看,以免留下什麽會被人追究誤闖的痕跡。很快,他退迴正房門口,直接坐在了門檻上等。


    就在他漸漸饑腸轆轆,人也開始犯困打瞌睡的時候,他的耳朵終於捕捉到了寂靜夜色中的衣袂破空聲。暗自嘀咕一聲總算迴來了,很快,他就隻見兩條人影先後翻過了牆,前頭那個赫然是蘇十柒,後頭那個則是嚴詡,兩人的右手全都多了個油紙包。


    有些奇怪的他站起身來,拍拍屁股迎了上去,下一刻就隻聽嚴詡幹咳一聲道:“千秋,我說過蘇姑娘了,怎麽說你今天都幫她要迴了六百畝地,她不設宴感謝,請你吃一頓那總是應該的!這不,我們上福和樓買了剛出爐的燒雞,鳳尾蝦,還有梅花糕,酥油燒餅……”


    越千秋餓得前胸貼後背,這會兒也沒工夫去琢磨嚴詡的用詞有什麽不對,直接用右手抵在左手掌心示意停下:“師父,一會兒再報菜名行嗎?我快餓死了……”


    “行行,先吃,先祭了五髒廟再說其他!”嚴詡一邊說一邊快步越過蘇十柒來到正房門前,待要進去時,他方才想起什麽,連忙扭頭招唿道,“蘇姑娘,你還不進來?”


    這是我家好吧?你們師徒倆自說自話闖進來,還把這兒當自家,這是什麽德行!


    蘇十柒已經麻木了,有氣無力哦了一聲就跟著進了屋子,心中異常後悔之前溜走時動作慢了一拍,結果被嚴詡正好截住。


    偏偏她還沒帶上雙股劍,麵對擺事實講道理,希望她報答東陽長公主恩情,最好搬過去陪住的嚴詡,她沒法一劍橫掃過去。這位糊塗師父總算最後想起來還把徒兒落在了她家裏,死纏爛打請她一塊去附近的福和樓買了一堆吃的迴來。


    要不是想到越千秋總算確實幫了她一個大忙,她會搭理嚴詡才有鬼!


    這一頓晚飯,越千秋發現嚴詡一個勁地向蘇十柒獻殷勤,後者卻愛理不理,對他這個嚴詡的徒兒卻反而不錯,他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心想嚴詡眼下這樣兒讓誰看見了,都不會覺得那是為了誆騙蘇十柒去給東陽長公主當幹女兒,說是笨拙地追媳婦,倒是有人相信!


    知道嚴詡這麽折騰下去,好好的事情非得被他弄巧成拙——而且還不是幹妹妹變成媳婦那種弄巧成拙,而是讓蘇十柒敬而遠之——他最終再也看不下去了。


    撕了一隻雞腿直接塞進嚴詡嘴裏,越千秋也顧不得雙手油光可鑒,認認真真地對蘇十柒說道:“蘇姐姐,你和餘家的事情終於解決了。可婚書被餘家拿去了,就算武德司抓走了那個徐浩,可餘家終究有了騰挪的餘地,你讓餘家丟了個大臉,還損失了這麽一大筆錢,他們肯定會找你麻煩的。”


    “所以就讓我去托庇於長公主?”蘇十柒斜睨了嚴詡一眼,哂然冷笑道,“我又不是必得呆在這家裏讓人找上門來,我不會躲啊!”


    越千秋知道她是暗指嚴詡和自己不請自來,幹脆直接耍賴道:“蘇姐姐,我和你說實話吧,師父不是被長公主趕出來,是他離家出走不肯迴去,他現在還賴在我家裏呢!可長公主年紀大了,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豈不是太可憐了?”


    蘇十柒先是瞠目結舌,等看到嚴詡避開目光埋頭吃東西,她意識到越千秋說得竟是真話,不由得一拍桌子道:“好啊,原來你不隻是敗家子,還是不孝子!”


    說自己不孝,嚴詡認了,可敗家兩個字他無論如何都不肯接,當下也火冒三丈拍桌子還擊道:“誰敗家了?我不在家這七年,沒用過我娘一分錢!”


    “是啊是啊,師父你不是那時候還經常接我爺爺的資助嗎?”越千秋神補刀,見嚴詡頓時啞然,他這才笑眯眯地看向了蘇十柒說。


    “蘇姐姐,你這次好歹欠我和長公主一個人情不是嗎?人情債,人來償,你別怪我市儈,哪怕就為了那六百畝地,你代我師父去陪陪長公主也是應該的啊!你是不知道,師父今天去那接我,都坐在門房不肯進門,等他哪天想通了,肯迴去了,就不用再麻煩你了!”


    蘇十柒原本還擔心嚴詡有什麽不良企圖,等看到嚴詡嫌丟臉似的捂著麵孔,越千秋則雙掌合十滿臉拜托的樣子,她不知不覺猶豫了起來。


    這小孩說的,好像……有那麽一點道理……反正嚴詡不在,長公主府倒沒什麽可怕的。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越千秋這才放下了最後一根壓彎駱駝的稻草。


    “而且,蘇姐姐在金陵應該也很難找到可以對練的對手吧?到了長公主府,你就不用天天自己耍劍了,桑紫姑姑可是很好的對手哦?除了她之外,長公主府的高手肯定還有不少!”


    聽到這裏,蘇十柒終於當機立斷地說:“好……我先考慮幾天!”


    盡管隻是個拖延的答案,但越千秋趁著蘇十柒發呆時,悄悄向嚴詡比劃了個勝利的手勢。


    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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