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人,活世上真有用?”君和指著他不甘心地向程雲鶴抱怨,但是後者已經背過身去不再理會。於是君和一腳踢過去:“斷你一根手筋,就算長個記『性』,再敢放肆,取你狗頭!”


    點頭如搗蒜。


    雲鶴正『色』道:“爾等助紂為虐,齊家若果有失,必饒不了你們!”


    斥責聲繞梁迴響。


    等這幾位迴過神來的時候,謝君和與程雲鶴早已了無蹤影。


    “起來起來!老三扶起痛苦不堪的老大,招唿大家。都走了還怕啥?這姓謝的真不是個東西,目中無人!”


    “都是聽你這嚼舌根的!害我錢沒撈著,還賠了半條命!”老大苦苦搖頭。鮮血還不住地淌著。


    “他姓謝的又不是閻王!還真能宰了我?下次遇上,還指不定鹿死誰手呢!”


    “說得在理。這小子真太狂妄!趕明兒找沈爺收拾了他!”


    “那程雲鶴也是個不識抬舉的。”老大對著地上狠狠吐了一記口水。“給他臉麵稱他一聲大俠,就假模假樣裝起善人!活該被齊爺撂在這鳥不拉屎的地兒!”


    老三再推門而出,卻倒吸一口冷氣。迎麵撞上了一雙幽暗勾魂的眼睛,似要將他拽進無底深淵。定睛一瞧,這禿鷲般的目光遠不止一處。屋外早已被鋪天蓋地的白影團團圍困。冷森森,陰沉沉,把空氣凍出了寒霜。


    “拭天之盲,血以血償……”低沉的誓言,幽幽地,從陰霾中滲入心坎。


    所有的閑言碎語戛然而止,來不及恐懼,來不及哀嚎,隻剩了死的喘息,微弱如遊絲。


    無聲無息地,血染的惡之花燃燒在冰冷的石板地麵,焚盡了整個店麵。


    火紅的彤雲籠罩著十字鋪的上空。


    程雲鶴駐馬迴望,欲言又止。


    謝君和道:“咎由自取。”


    “我倒寧願相信他們已趁早逃脫了。”程雲鶴表示反對。


    謝君和不過撇了撇嘴角。他們下場如何,已不幹自己的事了。


    然而更深的憂『色』浮現在程雲鶴的臉上:“倘若沈雁飛的背後是白衣聖使,齊家危險了。”


    “雖然不必倘若,但有些頭緒現在真有些『亂』……”君和指的不僅僅是沈雁飛。


    雲鶴揶揄他:“倒是不料,酒鬼也有嚇得不敢喝酒的時候。”


    君和可不承認剛才的疑心多餘:“見得多了,不足為怪。不是什麽酒都能喝。有些人,口口聲聲與你共飲,當你喝他一口酒,他會喝幹你的血。有些人,明知酒的苦,還陪你同醉,那是交心的朋友。和這樣的人喝酒,才是痛快。可惜,喝人血的遠多過陪人醉的。”


    “倒是讓我大吃一驚。”程雲鶴承認,之前,還真有點看不上這黑瘦莽撞的痞子。


    “你也讓我吃了一驚。真怕你被坑。不過……就為了打聽齊家那麽一點兒消息,你還真敢豁出命去!齊家都這麽待你,你還……”君和覺得有些詞不達意。


    “不全是為了齊家吧……”雲鶴倒是不介意,“我和你不一樣。血鬼堂出來的人,習慣冷眼看世人,閑事太多,隻求眼前。我這樣的可入不了秦爺的眼:總有些閑事,倘若不管便渾身不自在。”


    “哈哈哈哈!”曠野裏,謝君和放聲大笑,他已經好久沒笑得那麽痛快了。


    “那麽好的酒,你沒喝一口真是可惜。”雲鶴繼續揶揄他。


    “不妨事,酒鬼哪裏都能找到酒。紫石頭該有點用處了!”謝君和從懷裏掏出那半片溫熱的紫玉,冷冽一笑。“雲鶴兄,再趕一程,有好酒喝!”


    一日一夜兼行,當快馬穿過寂寥的原野,闖進燈紅酒綠的夜市,最終停在清風居三字招牌下時,程雲鶴差點想把謝君和摁在地上揍一頓。可是四周的歌舞絲竹全不受他心火的影響,兀自撩動著酒客心底的春光。


    “你開啥玩笑?清風居,你知這是啥地方?”


    謝君和卻更開起玩笑:“裝什麽正經?是個男人能不知道這兒?去喝一杯,這兒的酒可不是誰都喝得起的!”


    “火燒眉『毛』了你這烏漆麻黑的腦子裏還裝著這玩意兒?”雲鶴更加不解。


    “唉,和正經人說話就是累——你就不能容我找地方把腦子裏的頭緒理一理?”


    雲鶴沒了辦法,隻好臊著臉跟著這厚皮的家夥往裏闖。


    清風居裏並無多少清風,香風倒是濃鬱。秦樓楚館,佳麗雲集,濃脂豔粉,巧笑顧盼,無醉不歡,大好的春光就在燭火中一夜夜燃盡了。來往的酒客無不腰纏萬貫,一擲千金,不過為博美人一笑。當然不是程雲鶴這等武師進得來的。


    一把年紀卻花枝招展的老板娘倒不嫌兩人衣著寒酸,張口就來一段說辭:“哎呦兩位英雄請!小店難得英雄光臨,姑娘們趕緊伺候著!我們這地兒啥姑娘都有,就看合不合英雄的心意。不知道爺喜歡什麽樣的?是嬌柔溫存的呢,還是火辣勾人的,要不才情俱佳的也有,但看爺這穿著,嗬嗬……”


    君和不理這伶牙俐齒,徑直闖了再說。程雲鶴被一路熱得發燙的目光盯過來,真想找條地縫鑽。


    直到入了滿是笙歌的殿堂,老板娘終於忍不住張開雙臂擋道。這倆哪點像來尋歡作樂的了?


    謝君和朝著老板娘嘿嘿一笑,從袖底掏出半塊紫玉,往她鼻尖下一晃——找個管事的來與我家爺說話。


    老板娘先前的假笑僵在臉上了:“您這來頭,嗬嗬,真看不出來。她一揮手,身旁糾纏著的鶯歌們速速退散。”雲鶴終於鬆了半口氣。二人被帶離了熱鬧的前院,穿過幽暗的迴廊,到了後院花廳。一樣裝飾華貴,卻因燈火幽暗而更顯肅穆。


    老板娘突然抱拳一敬,粗聲道:“主人稍後便至,請客自便。”


    隨著屋門掩起,程雲鶴目瞪口呆。謝君和倒是從容為他斟酒:“放心喝,一不收錢二不欠情三不帶毒。”


    疑問未解,謝君和要找的人已經推門進來了。中年的漢子,一身綢緞遮不住曾經練武的身板。“紫玉令何以在你手中?”


    “肖師傅?鄙人姓謝,奉楚掌門之令問候。”謝君和抱拳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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