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了楚濤一頓奚落後的齊天喬,洗心革麵似的,連續幾日都不往楚家跑了,把籌建鏢局的事兒從屬下手裏一股腦兒全攬過來。場地租約、鏢師延請、客商生意等等,霎時如浩瀚潮水般把他吞沒。他倒是煩在其中也樂在其中。


    齊家武師皆以為齊天喬碰了一鼻子灰而決意從此忘掉楚雪海了——也好,畢竟成天介被兒女情長所癡纏,難免英雄氣短。這才二十出頭的少爺,原是做大事的年紀。


    然而,建個鏢局哪有那麽容易?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兒去找租金合適的店麵?南岸的遊俠有幾個看得起這北岸來的愣頭愣腦的公子哥兒?黑石崖下的大客商,若是有什麽貨物要押送,第一想到的難道不是哪兒都去得成的逐羽劍派?


    好在楚濤知其寸步難行,早已讓謝君和與一眾陋巷裏的江湖朋友聯絡,召集幾個熟門熟路的趟子手。天喬亦從碼頭的幫工裏挑選了幾個壯碩有力頗有點兒武功底子的,這才算是有了兩三班人馬。謝君和又將齊天喬引薦給南岸的諸位頭麵人物:或是幫派長老,或是大客商,或是商會首領之流。在謝君和的擔保之下,終於才定了兩單生意。他的清遠鏢局才算正式開張。


    沒有什麽典禮儀式,一切從簡地,天喬帶著他的人手出發了。


    他離開黑石崖的那天,雪海央著謝君和領她去為天喬送行。天喬見了她分外欣喜:“雪海姑娘!我就知道,你心裏是有我的,對麽?”雪海淡笑而已:“說這些尚早,不過,楚雪海會永遠把你當作朋友!”二人一時無話,沉默過後,天喬隻道:“待我做出一番事業,不必依賴我父兄之力,就能照顧好你,那時我一定立刻向你哥提親!”


    雪海嘿嘿地笑:“大個子,我可還沒答應呢!”


    天喬認真道:“不管你是如何想,我齊天喬此生已認定了你。若有負於你,甘遭天打雷劈!你等我也好,不等我也罷——今日乃至將來,我所做的一切皆隻為你!”不待雪海有任何應答,他已果斷策馬而去。


    哪怕前途未卜,也已不再猶疑。


    既是情重,自一往而不複。


    但是剛剛跨出黑石崖的地界才三天,他就在沿途茶肆聽說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北岸齊爺遇刺!


    “什麽?”隻覺頭腦中一道霹靂炸響,便嗡地一片空白。畢竟父子,何來隔夜之仇?他一步竄至茶客麵前,攥著他的衣領道:“從實招來!現今齊爺如何?可有性命之虞?究竟何處傳言?何人膽敢行刺?”


    走鏢在外本當小心謹慎,切不可走漏身份。從屬一見他如此焦急,生怕他亂了方寸,立刻將他拉開,對茶客好言相待,才不至將事情鬧大。然而一眾喝茶的歇腳客們見這夥人氣勢洶洶,登時沒了好話。


    “唉!莫不又是北岸客商麽?楚掌門待他們如此禮讓,在別人地頭上還這般囂張,真真難怪要遭報應!”


    “北岸人素來無情無義!你沒聽說麽?正是那齊爺當年為了什麽鐵塵訣暗下黑手害死了楚原大俠。”


    “我也聽說了,別不信!楚大俠那一等一的武功,若不是齊家用了卑鄙手段,怎能突然遇害呢?”


    “那齊家上下有幾個好東西?他們是怎麽恩將仇報地對待楚掌門的?齊家老爺和大少爺都該死上十多迴!”


    天喬連砍了這些家夥的心都有。


    “好人不長命,王八活千年!聽說齊爺倒是無恙,遭罪的倒是個武師……”有人憤憤不平。


    聽到父親無恙,齊天喬的心才略安定下來,臉上稍許有了血色。從屬們見此,亦稍稍放寬了心。然而事情因果究竟如何?卻無從知曉。想起前些時日楚濤要他留心北岸動向,莫不是已有所風聞?或者父親的遇刺根本就是南岸人所謀劃?隻可惜沒有早些聯絡父親,縱容了禍端,真是悔恨交加。


    齊天喬與茶客們隔桌相望,但茶客們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兀自相談甚歡。無奈,滿腹的狐疑無處解答。


    見少爺犯了難,一個機靈的從屬坐上了茶客們的桌,大大方方地以問路為由與他們套起了近乎,三杯兩盞薄茶過後,便已是相交甚歡。時而低語時而長笑,時而俯首貼耳時而訝異大唿,好一陣子才席散而罷止。


    迴到天喬的身邊,那從屬才道:“此事簡直不可思議,聽說是程大俠意圖行刺齊爺,被沙非所阻。幸而老爺無事。”


    “程大俠?哪個程大俠?”齊天喬大驚失色,北岸還有哪個姓程的可被稱為大俠?除了那忠厚老實唯命是從的程雲鶴。可他自小跟隨齊家,齊爺曾以之為貼身護衛。後齊冷兩家訂立婚約,這程雲鶴便奉齊爺之令,被安插在冷鳳儀的身邊。雖不說唿風喚雨,也算是交心之人,怎會做出這等背主行逆之事?


    齊家諸人聞言皆不願信:道聽途說罷了!


    天喬暗暗擱置心中懸疑,令諸人暫照原路行,沿途探聽消息,並同時捎信讓武師帶迴齊家,以證傳言真偽。


    可似乎一夜之間這件大事就已傳遍了南岸,各個酒館茶肆的江湖人皆在熱議齊爺遇刺之事。並且傳言連細節都一致得驚人,不似造謠。


    齊爺本是應秦家之邀,赴望江台探望自己已出嫁的女兒子君,途經館驛小憩。夜半忽聞兵戈之聲而驚醒,竟見程雲鶴執刀淩空劈來。齊爺大聲嗬斥而不可阻其狂魔之舉,追逃之際,雲鶴刀入梁柱而不得動。同院的沙非聞聲闖入,擲劍傷其腿,鬥室血染。隨即又與之相搏,其後數人合力才將之扣押。那程雲鶴原本該是跟著冷鳳儀等居於另一院,誰也不知道他為何會有此舉。收押後,任齊家屢用大刑逼供而終不吭一聲,以致人言其一心求死而已。


    齊爺念其舊日之功,饒他不死,令鎖以重鐐,驅逐至雪域荒原,任其自生自滅,永不召還。


    數日後,齊爺迴信至,一則讓齊天喬在南岸好自為之,二則痛斥雲鶴忘本,證實了傳言。白紙黑字言之鑿鑿,齊天喬再也無法不信。


    昔日共處時光仍在眼前,未料一代豪傑竟至如此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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