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飛繼續道:“老前輩既已決意此生與烽火嶺為伴……我們便遂了他的意願吧。現如今,隻有老前輩的劍術才可與江韶雲一抗到底。”


    謝君和忽然明白楚天闊不再願意見他的緣由,也忽然明白菊隱塚背後題字的沉重。


    生死之諾,不是輕許,而是一世的踐行。


    無所謂名,無所謂利,隻願換一個清平。


    人們已經忘記了楚天闊,也不會有人知道,楚天闊做過些什麽,也許依然是一段罵名。垂垂老矣,卻持劍而戰,仿佛是戲台上孤獨的歌者,為自己一人而歌唱。


    謝君和默默地向遠處的山脊眺望。難得一見的豔陽與藍天。隻是烽火嶺裏的一切,還深深埋藏在驅不散的雲氣裏。不知日暉何時能撥開雲霧的麵紗,得見烽火嶺的真容。更不知何時這雲靄又將蒙了日影,讓一切迴歸混沌。


    此消彼長,此長彼消,諸事陷入了無止境的因果循環。


    隻是故人又在何處呢?


    仿佛在那渺遠的雲端,還可以聽得到無賴戲謔的笑聲:“無名無姓,無根無塵,隨波逐流一漁翁。”


    “喝我美酒,學我武功,得我琴譜,還不是我徒兒?”


    “寒冰訣,可殺人,亦可活人,一切源於本心,望善用之。”


    葫蘆裏的酒已盡了,謝君和的腦海中浮現出這樣一個畫麵:楚天闊獨自迴到楚老莊主的墓碑前,最後一次與故友把盞。他一氣飲盡了葫蘆裏的酒,把這用了多年的葫蘆交托給故友,而後,起身,走向自己的宿命,義無反顧。


    “謝君和,記住,你是楚天闊的徒兒。”他在心裏說。


    沈雁飛若有所思地望著他的長影,在山風裏,那般蕭瑟,寂寥,又固執。


    義無反顧,謝君和突然迴頭道:“老怪物,後會無期。”


    “我還是不與你們同行了吧。”淩遠聲告辭道。


    君和問他:“去哪兒?”


    淩遠聲憨厚地笑:“我去找一個傻女人,她說,等我不再想報仇的時候,累了倦了的時候,她會等我迴去。如今,是該迴去了。”


    謝君和也笑:“替我問候那個幸福的姑娘。也有一個傻女人,對我說過類似的話,可我沒來得及迴去。”


    兩相告別,生人已成故友。


    茫茫棧道,卻不知何時再相見。


    縱相見,不如不見,不念。


    雲遮霧罩下的重嶺疊嶂,掩藏著烽火嶺不為人知的地宮。


    漆黑的巷道之中,火把次第點燃。映照出江韶雲白似鬼魅的麵容。一路要隘,白衣聖使低首抱拳:“主上!”


    風一樣的步伐,風一樣的衣袍,在石門一道道開啟又合攏的隆隆聲裏穿梭而過。不一會兒,已到了石室——正是上次秦楚謝這三個小子闖入的書室。隨手一拋,青竹杖迴到了架上——原本這個位置,擱著逐羽短劍。


    慵懶地坐迴寬大的石椅,仰首閉目。


    侍者輕手輕腳地燃上了一段香,便退了下去。紫依蘭蕊的神秘香氣緩緩而起,和著沉香木的溫雅,雪菊的清朗,茉莉的柔美,靈香草的馥鬱……


    凝神靜氣,偌大的石室唯剩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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