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站了出來——用盡了他生平嚇唬人的本事,編出一套說辭。可是哪裏有給風若寒的信,哪裏有給史薇蘭的消息,哪裏知道冷鳳儀去了什麽地方?壯著膽子張口胡說罷了,事實上,上述人等,他一個都指揮不了。


    不知道是秦齊兩家人蠢,還是自己真的運氣好。


    他攥緊了手裏的紫玉令。事後才送出的飛鴿——顧不上了,就算風若寒不聽他的,他也是硬著頭皮下達清街的令。笑話一樣地,此刻的逐羽劍派,生死存亡的關頭,如一艘在狂風巨浪裏飄搖的船,幾乎要分崩離析,竟要聽他一個醉鬼的瞎指揮。


    楚濤,你就不怕這船被我撞沉了麽?他終於忍不住對天罵了一聲。


    迴應他的卻是心底的聲音。“君和哥哥,別喝那麽多酒,喝酒傷身!”素素的聲音隔著十年的時空,婉轉地傳來。從不曾那麽清晰過。好,不喝了,他答應。


    “謝君和你聽著,沒人逼你活著,也沒人催你去死,別把自己太當迴事兒了!”楚濤的勃然大怒讓他耳根發燙。好,活著,他答應。


    “君和大哥,你就不能笑一笑麽?討厭!”雪海永遠天真無邪地撒著嬌,有一搭沒一搭地快樂著。好……他對著天空的風雲變幻,狠狠笑了笑。


    “謝君和你該醒醒了。”他對自己說,“莫非你真以為紫玉令隻是塊石頭?”


    當然不是。


    性命相托,不過如此。


    楚濤早已把逐羽劍派的大權分了一半給他。因為楚濤不希望他這一身好武藝泡在酒壇子裏醉成泥。隻有楚濤懂得,那一幅痞相的背後,藏著多少憤世嫉俗的落寞。可他偏就笑罵瘋癲地不領情,把一幹人等得罪個遍,故意要楚濤好看似的挑釁著他的權威。


    不許喝酒!不準滋事!不可放肆!


    結果他不但喝酒,滋事,並且越來越放肆。


    十年彈指一揮,當心底的恨意隨著時間慢慢消耗殆盡的時候,他以為成天就這麽吊兒郎當稀裏糊塗地,過一天算一天,也是不錯。隻要有楚濤的指令,就能讓他暫時忘記素素,忘記曾經。


    卻突然地,沒有楚濤在他身後發號施令了。沒有書桌上淩空揚起的東西砸過來,也沒人用胳膊肘撞他。更沒人在他惹急了身邊所有人之後慢條斯理地偷笑。這才發現,這世界上能忍著他撒潑耍賴,又把最重要的事情交給他去辦的,除了楚濤,別無他人。


    他不想像失去素素那樣,突然間發現自己再一次一無所有。“素素,”他對心底的影子說,“我不能對不起更多人。抱歉。”心底的門沉重地關上了,眼前的世界倏忽間敞亮了幾分。


    唬住齊恆可以靠一時的運氣蒙混過關,難的是爭取來的十五日,到底能不能找到讓楚濤脫身的辦法。偌大天地,何去何從?目及之處,唯有茫茫。


    漁舟一葉,在吞天吐地的長河裏遨遊。蒼老的聲音唱著不知名的漁歌,撐著長篙,悠悠然從水麵上過。


    又是那佝僂著背的瘦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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