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濤靜靜地沉默著。他當然清楚整件事必然又是冷鳳儀的精心構畫。冷家若能在此時讓楚濤臉上無光,無疑很是討齊爺的歡欣。若能就此除掉心頭大患,何嚐不會喜出望外?可是既然她有這樣的主意,為什麽又來通風報信要楚濤小心齊恆?無解。


    “半個時辰前,我還得到一個消息,冷英華派親信送來一個蠟丸。四個字:不可赴約。”


    “真有意思,你讓汪鴻給了他一劍,他反倒肯幫你。”


    “冷英華是個坦蕩人。也許,他也不希望看見冷鳳儀越陷越深。這女人如今是在玩火。我真擔心她哪天引火燒身……”楚濤向著窗外悠長一歎,眼裏的憂傷不可捉摸,但隻轉瞬間,他又笑了起來,“惹不起,我還躲不起麽?”


    “既然做戲,何不讓她親眼見一見?”


    “她是個聰明的女人,演戲,七分火候才是正好。這驛館有一半侍衛是北岸人,一定會有人告訴她,我差點氣瘋了。”


    謝君和望著楚濤似笑非笑的神采,揣測著暗藏在平靜背後的落寞,卻絲毫也看不透那深邃的雙眼:“其實,你也是真的不想見她。”


    楚濤一笑而過。


    似乎他真的不願再提“冷鳳儀”這三個字。似乎他也真的已忘記黑石崖上動情的時刻。他實在不敢想像,葉曉聲是會受冷家的指使傷他。能夠有本事調得動葉曉聲的人,絕不會是冷英華。他寧可相信這隻是葉曉聲的謊言。突然發現,素來認為自己識人的眼光從不出錯,結果,兩個最重要的人,他從始至終沒有看清過:一個是冷鳳儀,一個是謝君和。


    但在這江湖,越是不想見的人,越是不得不見。


    一隻鴿子悄悄地撲棱著翅膀落在窗欞,灰色的羽毛在黑夜裏著實不引人矚目。


    “又有信到。”楚濤歎息著讓謝君和取下了信管。然而接過信隻掃了一眼,就把它投進了火盆。“看來,我快成了眾矢之的了。”


    “秦嘯?”謝君和猜測。


    “他會在明日親自來,名為探病,實際又是為了長河吟。當然,不止他一個。趙海駿、冷鳳儀和齊恆也來。我猜,還不止這些人。”


    “這又在玩哪一出?”謝君和看不懂了。


    “冷美人不願我躲起來晾著她,搬出秦爺來。就在你我聊天的時候,秦爺已經答應了她的主張。動作之迅速,不佩服也不行。正式的帖子,過一兩個時辰才會到。”


    謝君和驚奇道:“你怎麽走哪兒都能有人給你送消息?”


    “一個朋友。”楚濤詭異一笑,掀了被子從榻上起來,取過桌上的杯盞喝起茶來:“好在人多,秦嘯在場,齊恆必然得收斂。”


    “這麽說起來,冷鳳儀何必大動幹戈?背後還會不會有文章?”


    楚濤皺了皺眉,苦笑:“你想做什麽,放手去做吧!”


    “好吧,你自己的女人自己搞定。”謝君和貧了句嘴,在楚濤想揍人之前又把圈子兜迴正題上,“我去查形跡可疑之人在暗處的活動。若要避人耳目,明天是個好日子。”


    楚濤卻隻悶笑:“去吧,少不了你的酒。”


    “不過,能不能準我一件事兒?”謝君和突然吞吞吐吐起來。


    “喝酒沒錢了?”楚濤調侃道。


    “等了結北岸的事兒,我想離開這江湖一陣子。”


    “想去閑逛?也好。”


    “不……”謝君和低頭道,“也許,就不迴來了。”


    楚濤手裏的杯子差點脫手。


    “你小心些,摔杯子摔出癮了?”


    楚濤卻幹脆地點頭,把杯中茶飲盡道:“好,我答應過,任憑去留。不管你去哪兒,我都兌現承諾。這句話雖說過了十年,不過我還記得。”


    “你不問我去做什麽?”


    楚濤撇過頭去:“走之前告訴我一聲。早點歇了吧……”


    謝君和跨出屋子的時候,楚濤仍坐在那裏,自斟自飲。他知道自己選了個最不合適的時機提了一件楚濤最不想看見的事。可既然是早晚要麵對的問題,他不想拖得更久。他要去找素素,從棚屋裏出來,他就下定了決心:不論花多長時間,他都必須找到素素。


    可似乎,暫時他離不開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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